第6章 雪衣女

前头卖小人书的摊贩插了一面红布旗帜,竹木旗杆上停了一只雪白的鹦鹉。它体格较别的鸟大一圈,头冠被明黄的羽毛覆盖,眼睛两侧翠蓝色的斑纹十分明显。

这不正是前几日在许霁川家见过的雪衣女?黄逸儿暗暗吐槽提督大人养鸟还真是放养,家里笼子当摆设,放任鸟儿满城飞,也不怕被鹰抓走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一个妙计。

黄逸儿从药包掏出一小簇枸杞子放在手心,招呼雪衣女过来。那日见面后,雪衣女从许八公那里听说了这个少女通晓鸟语,也起了兴趣,便扑棱着翅膀落在她的手臂上赏脸地吃了几颗。

黄逸儿趁机说:“雪姑娘,事关人命,我有一事相求。”

雪衣女停下吃枸杞的动作,头扭了半个圈,圆亮的鸟眼像黑珍珠一般,她盯着黄逸儿谨慎地说:“你先说什么事。”

黄逸儿添油加醋说书般把秦氏的经历给她讲了一遍。雪衣女生来聪慧,感情比其他同类更丰富,人类社会待久了自然而然通人性,她也同情秦氏此番遭遇,于是答应了黄逸儿的请求并问她想如何做。

黄逸儿兴致勃勃地说:“我少时最喜读父亲书柜里的杂书,其中有本捕快探案的话本我读了三遍。按着书里写的,我们该从验尸,排查死者生前关系,调查现场三个方向查案。这个案子由刑部负责,我父亲的熟人告诉我死者尸体有刀伤和中毒两种痕迹,当中蹊跷暂时还不清楚,我回去会托喜鹊朋友去刑部盯着他们说话。然后排查关系可以确定嫌疑人范围,我打算明日走访范家街坊邻居去摸查一遍他的人际往来。”

眼见雪衣女一动不动专心听自己讲话,她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毛:“剩下调查现场,这就需要你帮忙了。你去永德堂后面的宅院里踩个点,看看有没有溜进去的法子,我打算之后亲自去现场看看。还有,雪姑娘麻烦在提督大人面前多提几句秦氏的事,就说是路上听行人讲的,提督大人知道了说不定以后能帮上忙,不过请别告诉他我们在查案。”

白鹦鹉啄啄她的头发表示亲昵,张开翅膀一溜烟飞走了,看方向是去城南药铺的。

黄逸儿原先打算让灰鸽子去帮忙踩点,可惜大多数鸟儿并没有和人类媲美的智慧,他们能告诉她范家后宅的房屋建筑布局,却没办法判断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最适合外人混进去,现在有了白鹦鹉这种“人中龙凤,鸟中状元”做神队友,想必破案速度能快不少。

她不知道的是,雪衣女虽善解人意,但是她对主人许霁川的信任依旧远高于见过两次面的少女,加上她能和人类直接交流,当天晚上就把遇见黄逸儿的事在许霁川面前抖得一干二净。

许霁川这头也纳闷,真有人能听懂鸟语吗,他向雪衣女再三确认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也对黄逸儿起了兴趣。纳闷之余他还觉得有些好笑,堂堂尚书之女竟然跑上街经营茶馆,现在还准备在鸟儿们的帮助下亲自破案,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和雪衣女吩咐道:“你去跟她调查吧,有进展晚上和我汇报,别跟她说我知道这事。”

黄逸儿无从得知这些,眼下她正沉浸在破案的紧张气氛中。次日她按计划去了城南永德堂所在街巷,借了桂花的衣物乔装打扮成了一个普通丫鬟模样,她走的时候没让阿翠和桂花跟着,只说自己有事要办。

照魏伯所说,死者范大海尸体上七窍流血,按常识来说,可能是中毒的迹象。黄逸儿有一个大胆猜测:刀伤是强闯民宅的更夫砍伤的,中毒才是范大海真正的死因。等到刑部提审更夫,必然能知道砍人者不是秦氏而是他。但这并不代表秦氏就能洗清冤屈——范家可以说是她和更夫通奸被发现后毒杀了丈夫。

范家经营药铺已有百年历史,自然名气不小,永德堂和另外两家药铺平福堂,仁爱堂并称京城三大药铺。砒霜作为一味中药,可治恶疮疟疾,各大药铺均有出售。刑部应该会派人调查这些店铺近日的账本和收据,然后一一摸排有嫌疑的人。如果能查出来倒好,只怕那行凶者是的毒药是在外地买的,或者一直存放家中,查不到他头上。

黄逸儿揉揉脸,叹了口气,开始了今天的任务。她找了街口摆摊卖拨浪鼓和糖葫芦的婆婆,先是顿套近乎,后又买了一串糖葫芦,眼见聊得差不多,黄逸儿切入正题:“婆婆,最近听说永德堂死了一个掌柜,真的假的?”

卖糖葫芦的婆婆在这条街上住了几十年,也算是看着范大海从小长大娶妻娶妾的,她告诉黄逸儿死的范大海是二儿子。范家除却下人外一共有8口人,范大海的父亲老掌柜依旧在世,并且老当益壮,妻子早年去世后老范终身未娶。范大海上头有个哥哥名叫范金宝,娶了他们老家县令的女儿为妻,两人育有一对儿女。范大海本人有一妻一妾,暂无子嗣,妻子李氏娘家是做绸缎庄生意的,小妾秦氏则是他路上救下的流民。

兄弟俩虽是同父同母所出,外貌和性格大不相同。范金宝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性子却喜怒无常,读书没读下去,反而整日沉溺于情情爱爱的话本里,考了三次秀才都没考上,现在靠给家里的药铺做账谋生。范大海其貌不扬,五大三粗,好在吃苦耐劳,老范退休后永德堂的的生意基本都靠他,他经常四处奔走进货药材,一年八个月都不在家。

告别了婆婆,黄逸儿又在街上来回回逛了好几圈,驾轻就熟地和路边洗菜的妇女,街边休息的马夫、大户人家的丫鬟,甚至是街头拉客的老鸨搭讪,当然,她也没忘记药铺门口一排香樟树上住着的灰鸽子们。通过与邻居街坊打交道,黄逸儿逐渐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据一位丫鬟透露,范大海的正妻李氏脾气暴躁,嫉妒心强,经常刁难小妾。

另一个马夫提到,哥哥范金宝是赌场的常客,出手大方,经常输钱。

某只灰鸽子则说,老掌柜并不像人们口中那样老实,他会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去青楼里找姑娘。

这些线索让黄逸儿心中暗喜,看来接下来可以往范大海的家人这个方向调查。

另一边。

许霁川在步军营里练了半天兵,刑部来人通知两年前京师五军营内乱的案子定了。

他瞥了眼判牍,亲自去刑部见了尚书。九门提督和刑部尚书在房内待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两人似乎心情都不错。尚书笑得满脸褶子都皱成了菊花,许霁川戴着面具看不清脸,嘴角倒是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心情舒畅的九门提督记起雪衣女昨日说的案子,心道既然来了刑部不如一起办了,于是立刻命人叫了当值的仵作现场验尸。

“如何?”许霁川站在仵作身后,神情淡然地看着他对着木棺里的范大海捣鼓了半个时辰,好像面前的不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而是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仵作闻言,回禀道:“大人,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但死因应该是中毒。”他从范大海的尸体喉咙处拔出一根银针,银针下端发黑,“耳朵和鼻子里都有血迹,说明死前就中过毒。”

许霁川用佩刀挑起尸体的手指看了看,认可了他的说法:“手指甲和脚趾甲都是青黑色,死者面孔发青,嘴唇紫黑,睁着眼睛,加上几窍流血,多半是毒发身亡。”

仵作又指着范大海脖子上几道乌青的掐痕说:“死者生前有和人打斗的痕迹,对方掐住了他的脖子,并且死者很快就毒发身亡,掐痕没有恢复。”接着他让开一个身位,将尸体完整呈现在提督面前:“大人你也看到了,死者身上有多处刀伤,但是没有挣扎痕迹,且流血不多,血发黑色。刀伤不流血,要么是内伤造成了淤血,要么是已经死去多时血液干涸。死者在被砍伤时多半已经失去了生命,这不是致命伤。”

许霁川眉头一蹙,抖了抖他蓝缎银线的衣袖,上面不小心沾上了几点血迹,他若有所思推测:“范大海是为人所杀,身上有多处伤痕,大抵不是一人所为。凶手若是事先下毒,绝不会多此一举试图掐死他。他身材高大,死前和他打斗造成掐痕的不一定是凶手,但应当是一个男子,力气需要够大。”

喜鹊阿铜立在验尸房门外的一棵老树上偷听着两人说话,迈着小碎步挪动到细枝上视线最好的位置。他对空气里的血腥气味很敏感,变得比平常更加躁动。即便如此,它还是暗暗记下人类讨论的内容:毒杀,有掐痕,有刀伤……

一盏茶功夫厚,许霁川从验尸房走出来时,就听见头顶“喳——”的一声飞过一只喜鹊,在他深蓝色的锦服上落下一坨白色粪便,十分显眼。

得,又沾尸血又沾鸟粪,今天回去就把衣服扔了。

坚持就是胜利

雪衣女历史上是唐玄宗和杨贵妃的鹦鹉,名字就用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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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雪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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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小冰7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