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福气

“执籥持羽初终曲,朱干玉鏚始分行。七德九功咸已畅,明灵降福具穰穰。”①

姚七福迟缓地挑起面条,这是唐代一首佚名的诗,流传并不广泛,知道的人很少很少,因此很难有人能说出她名字的真正由来。

“姚娘子,你的名字会给你带来很多福气的呀。”

福气?姚七福垂下眼帘,盯着已经坨成一团的面条,胃口全无。

她要是真有福气,为什么此前受到的都是不公平的对待呢?

算了,以前的事她不要多想了,还是想现在和未来要紧。

“吃好了吗?”

“啊?我才刚吃一口呢,”周迢塞了满满一筷子的面吸溜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还剩这么多,太浪费了。你知不知道,如今还是有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

这话让姚七福想到了刚见面的梁伯,“你说的有道理。”抿了抿嘴,再度抬起筷子,正所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她得珍惜粮食啊,尤其是古代,农民真的很不容易。

秋意愈发浓了,馆子后院的槐树落了一地的枯叶,踩在上面发出“咔滋咔滋”的声音,竟有点治愈。

“七福,你看这泥塑捏得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姚七福双手捧过梁伯递过来的泥塑,高举借助朦胧的月色,使其有种柔和之美。

这是个羊型的泥塑,冰淇淋发型,一条小小的围兜,大大的圆眼睛沾满了整张脸的三分之二,张开嘴巴调皮地吐出舌头,做着鬼脸,看到的人谁能不说句可爱死了。

白日里的阴霾一扫而空,泥塑还未上色,但已经完美地突出神态,简直不要太满意。

“很好,辛苦梁伯。”姚七福面对向其余九人,“也辛苦大家了。”

听到姚七福真挚地感谢,大家都松了口气。

“掌柜的,应该的,我们毕竟是拿了工钱的嘛。”

“是啊,是啊,掌柜的,你可是我们的贵人,若不是你好心收留我们,相信我们,我们现在可就真的要风餐露宿了。”

说着说着,大家的语气都有些哽咽,姚七福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们,干巴巴地连说三个“没事”,随后将话题再次绕到泥塑上,转移众人注意力,“我明日去买些食物汁颜料,到时候我将泥塑的颜色标出来,大家涂上去。”

再交代了一些捏塑时要稍注意的地方后,姚七福回到房间。

假笑的面具终于能卸下了,她绵软软地精瘫倒在床上,脑子一片空白。

“阿福,阿福,我和莫春商量过了,可以出演你的剧本。”

房门被猛地推开,姚七福甚至还没来得及腾坐起来,周迢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倏忽,姚七福摸到左脸的凉意,急忙将刘海放了下来,她的疤……没挡住的,他是不是看见了?

周迢在看到姚七福的疤痕时,不由得一怔,不对,那已经不算一块疤,而是一片的疤,密密麻麻地划痕布满整个左脸,让看见的人不禁寒毛直竖。

但也只是一息间,他注意到了姚七福的慌张,经过短暂的相处,他知道她的敏感。所以,他直接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你看,成不成?”

姚七福听出他语气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不禁疑问,“你刚才……没看到……”

“看到什么?”

姚七福承受不住他炙热的视线,放下眼帘,罢了,可能他真的没看见吧,不然谁在见了她的疤痕后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什么。”她将头发捋好,走到案几前,“你刚才说了什么?抱歉,我没听清。”

“那我再说一遍吧。”周迢跟着姚七福,“我方才和莫春说了说,我们都对你的剧本很感兴趣。”

“莫春?”姚七福问道,“你何时与莫春认识了?”

“今日你不是带我去买衣裳,就认识啦。”

姚七福嘴角微抖,真是两个自来熟的人。

“怎么样,怎么样?行不行啊?”

姚七福嗔他一眼,他咋那么多话,嘴巴子不会干吗?

“你们俩个会演戏吗?”

“当然会,我俩看得话本子可多了。”周迢看姚七福还在犹豫,于是他决定使出杀手锏,“而且你看啊,你去请伶官演,是要薪酬的,我俩免费出演,你现在不是手头紧,能省一分是一分啊。”

话糙理不糙,她现在找不到演员,而且大多数的古人应该也接受不了她的大女子剧本。

“我再考虑考虑。”

“你同意啦?好耶,我现在就去告诉莫春这个好消息。”

姚七福还没反应过来,周迢已经跑没了影。

哎,算了算了,就让他俩试试吧,也不亏。

翌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天气好心情也不由得变好起来。

姚七福花了笔大价钱买了一大筐的各色各样的水果,拎回馆子和梁伯他们一起削皮,掺水用药臼磨出汁,忙活一上午,基本的颜色都有了。

“好了,”姚七福久低的头都酸了,“一些罕见的颜色可以将基础颜色混合起来。”

跑回屋子拿昨晚标明的泥塑颜色,递给梁伯他们,“梁伯,辛苦你们照着这上面色彩涂。”

而后,姚七福去到周迢和莫春的排练之处。

看了一会儿,别说还真有模有样。

莫春正说着台词,余光瞄到姚七福的身影,立马就停止了动作,跑到她身侧,“阿福,你来啦。”

其实姚七福并未告诉过莫春她的姓名,起初只是觉得两人一个绣娘一个泥塑匠,没什么交际,她本就是不爱社交的性子,对于跟泥塑生意没关的人,她都不想认识。

听着两个人都亲切地唤她“阿福”,姚七福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不讨厌,甚至似乎好像还有点……开心。她好像交到了两个朋友。

周迢也来到她的另一侧,甩甩衣袖,对她说道,“是不是没有辜负你的期待?”

姚七福忍俊不禁,点头道,“嗯,很好,出乎我意料的好。”

“那可不?”莫春攀上姚七福的臂膀,“这可是我们阿福的第一个话本子,我俩当然得认真地演好啦。”

“谢谢你,莫春。”由衷地感谢后,姚七福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你家掌柜的允许你出来吗?不会克扣你的工钱吧?”

“当然不会。”莫春傲娇地抬起下巴,“他才不舍得扣我的工钱。”

听此话,姚七福和周迢都用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而后又默契地移开,没说话。

这算别人的私事,管多了不太好。

“嗯,好,那到时候我给你工钱。”

“不不,我就是爱玩,觉得演戏有趣儿,而且这话本子着实与众不同,所以才应下的。你给我钱,这件事就变质啦。”

姚七福笑笑,没应答。话虽如此,但还是两清比较好,怕往后万一两人有了嫌隙,会闹得十分不好看。

“行了,你俩再排练排练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行,你给留点好吃的菜给我,等我回去肯定很晚了,会很饿很累。”

姚七福已经习惯了周迢时不时的“开屏”行为,随意地颔首应下后便走了。

莫春却在注意到两人的亲昵行为后,嘴角的微笑淡了下来,眼里的笑意同时消失不见。

周迢和莫春雷打不动地每日排练两个时辰,姚七福和梁伯他们赶着出工卡通泥塑,半月的时间,弹指一挥间。

京城的冷意越来越明显,说话时都会哈出白气。

姚七福不禁感慨,她已经来到这个异世快半年了啊,真不思议,她一个现代人居然在古代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么久,久到她无意间说出的话,做的举动都染上了古韵。

“阿福,我们准备好啦,可以开演喽。”

姚七福转身看向搭好的台子,很简陋,就一个梨花木椅,以及一张紫檀雕花屏风,都是表演中不可缺少的道具。

周迢与莫春也只是平常衣着,并未穿戏服。

一来,十分现实的问题,他们没钱定做戏服。二来,姚七福觉得没必要,他们的戏本子本质上也不太符合戏曲的风格,为啥?

因为戏曲腔调是需要日复一日练出来的,两人半路上道,自是做不到好。既然如此,为了不毁坏戏曲的非遗化精髓,也为了表示尊重,他们三人一致决定着普通衣服,用平常说话的语调就好。

阳光打在三人身上,并没有暖意,却显得他们熠熠生辉。

“好噜,阿福,你拿着这个去前面揽客吧。”

姚七福黑脸地看着面前的锣和棒槌,果断拒绝。

“阿福,我和莫春眼下都是伶官,得表演,就只有你去揽客啦。”

姚七福没话说,确实只有她能去,但她……严重社恐啊!

“好啦好啦,阿福,为了我们的未来,快去吧,我和莫春要开演啦。”

手里的两件物什宛如烫手山芋,姚七福都想直接扔飞出去。但,身后已经传来两人说台词的声音。

没办法,姚七福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硬着头皮敲了一声,咬紧后槽牙,挤出从前看电视里学到的台词,“走过路过,请不好错过,好看的表演精彩开始。”

周迢看着姚七福,眼里的笑意不断加深,他有个小愿望,他希望自卑敏感的小姑娘,能勇敢自信起来。

莫春望向不远处僵硬敲锣地姚七福,再看向周迢,不巧两人的视线撞上。

周迢并未察觉到不对劲,“开始吧,咱们可不能拖了掌柜的后腿。”

莫春抿嘴微笑,再看了眼姚七福,将心里的泛酸压下,呼出一口气,开始表演。

在前面揽客的姚七福经过起初的尴尬,而后越说越顺,看着不断驻留聚集的行人,她也放下了心里的重石,话语和动作也愈发流畅。

一辆白璧素绸的马车缓缓经过,蓦然一停,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宛如银盆的脸,气质雍容华贵。

姚七福本能只是匆匆一瞥,但在反应过来此人是谁时,动作一顿,咬了咬下唇,还是决定去打个打呼,毕竟她是她的贵人,大客户。

“郑娘子,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不想姚掌柜竟然有兴致在这儿,”看向不远处卖力表演的两人,“表演啊。”

姚七福面色有些难看,但她很快扬起假笑,对上郑颂年的视线。

开头的古诗出自唐代佚名(有的浏览器会搜出是魏徵)的古诗,《郊庙歌辞·五郊乐章·舒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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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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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个泥人送给你
连载中汝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