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太子殿下缠好纱布,附到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些诸如 “‘不用担心’、‘只管休养’、‘其他交给我’” 的话,唠唠叨叨地叮嘱:“一旦渴了饿了,及时告诉我。如果没力气说,就动动手指。”末了还强调一句:“我不走。”

说得越多,气息越烫,热烘烘笼住了她。

她的呼吸很弱,轻易就被近在咫尺的炽热气息缠住,窒闷得快要喘不过气,心中不由得生出怨来。自她醒来,赵结莫名地嘘寒问暖,不仅于事无补,还给她添乱。

无奈体虚气弱,她只能动动手指以示不快。

奉行右手仍被赵结托着,手指忽地扫动,滑过对方掌根后正巧停在他腕间。等挪动伤口带来的痛意消减,她隐约能感觉到他的脉搏。

跳得很快。

那颗心就好像贴着她的耳朵,震个不停。

热息缭绕不消,她勉力睁开眼。

赵结正疑惑地看来,他靠得很近,骤然迎上她的目光,心尖一颤,仓惶躲避。

指底震动加剧,奉行缩了缩手指。

她太好奇了,饶是气短声虚也忍不住要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结听得清楚,却有些迟钝,怔怔问道:“什么?”

“喜欢我。”她再重复一遍,语调细弱,听来飘忽随意,“什么时候开始的?”

早在京城时,奉行就意识到这点,所以屡屡试探。

情感虽无法抑制地流露,但他会千方百计地遮掩,暧昧不明地否认。所以她拿不准,也想不明白。疑惑中掺着醒来后接二连三的不满和怨念,她更是不想再费心力琢磨,索性直白地问了出来。

话落在赵结心头,掀起狂风骤雨。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心如擂鼓,呼吸滞塞,脑海一片空白僵在原地。不知多久后,有什么穿透了鼓声编织的致密屏障,噼里啪啦,鞭炮一般,在脑海中炸开。

是雨。

蒙蒙雨落,满地涟漪,来来往往的行人四处躲避。

这是什么时候?

他独自淋着雨向前,努力地回想。

“怎么突然下雨了?”

“快快,把这些都挪到屋里去。”

“我的天,小娘子怎么跑出来了!”

连廊里钻出个不足两尺高的婴孩,蹒跚着向外走,眼看就要踩到台阶。一名少女穿过雨幕,展开双臂扑跪到檐下,将从阶上跌下的婴孩接到怀里。

少女抱起婴孩,交给急匆匆跑来的人。

淅沥淅沥的雨淋湿了少女的头发,她拨了拨湿发,亭亭玉立,像株萌发在檐角的花草,迎风更蓬勃,经雨益清新。

转眼间,雨过天晴,花草盛放。

少女长大成人,鬓边流溢春光。

他看得出神。

久不见回答,奉行遗憾道:“不想说吗?”

赵结回神,默然不语。

是不能说,故而不愿说。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乐见他们两个亲密无间——包括从前的他。

他垂首低眼,与她四目相对。

如爱似恨般浓烈的情绪滚滚而来,堆积如山,汇聚如海,填满了他的胸腔。他淹溺在山海中,过往纷乱如丝,织成网、结成蚕缚结着他,越挣扎越紧密,越喘息越窒息。

他尝试着整理分辨,却怎么都捋不清楚。

明明确定了不是恨……

明明不在京城……

他们身在东岭,与京城相隔千山万水。那些不能说的话,哪怕说出了口,也飞不过重重山、迢迢水。

或许,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茹悲,你记不记得?”他忽地开口,嗓音微哑,“你十六岁那年,有一个传言……”

奉行困惑不解,但很快明白赵结话中所指。

她十六岁那年,朝野上下张罗着要为太子再选新妃。人选决定前忽然传起流言,说当年圣上是钦定她做太子妃才会把她诏进宫中亲自教养,但她年岁太小,短期内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因而权且作罢。如今太子正妃之位空置,她业已及笄,圣上旧事重提,有意促成这段姻缘。这则流言热闹了几日,直到太子妃选定后才平息。

“你是说圣上指婚的事?”

“是。”赵结看她想起,便不做赘述,而是坦白道,“此事确实是事出有因。也是那年,樊侍郎家孩子的周岁宴,突然下起雨……我在外院廊中,隔着月门,隔着雨,看到你在内屋檐下。”

“那天下雨了吗?”

“嗯,是场小雨。”

“我在那儿做什么?”

“站着。”

“只是站着?”

“只是站着。”时隔八年,那场小雨跨越时空,再次淋在赵结心头。他的语调愈显舒缓,如轻风细雨般清爽柔和,“你一个人在那儿站了很久,风把雨吹进檐下,湿了头发。直到雨停,你才离开。”

“我那会儿……”奉行默了默,“大概很不开心。”

“茹悲,能够忘掉的事,无论开心难过,都左右不了你。”赵结轻言轻语,“自我还俗回宫,就像踏进一潭死水,死气沉沉。不像你,朝气蓬勃,一往无前。我实在是……羡慕你。所以动了念。东宫八面透风,不知是谁、也不知据何推断,添油加醋地说给了圣上。后来圣上召见,旁敲侧击地告诫我——不要打你的主意。再不久后,朝中就开始商议新选储妃的事。”

奉行依稀明白了。

他们相识多年,但只在最开始有过一阵喜怒哀乐外露的玩闹。那时两人一个刚刚还俗,一个尚且年幼,都不知轻重、没有分寸,区别只在于她像只夏塘青蛙,他像只没嘴葫芦。

尔后各自晓事,身涉朝堂,再相处都是内疏外亲的虚与委蛇。她只当是天家惯例、朝野常事,从不晓得还有其他缘故。

原来是有圣谕阻挠,难怪他百般遮掩。

“十六岁……”她合眼笑了笑。

远比她想象得早,她竟然到今年才看出些许端倪。

真会藏。

“当年的流言很快就被其他传闻取代,后来鲜有人提。我也……没再想过,骗自己忘得干净。直到今年三月,那串珠子滚进雨里。我慢慢知道,其实,有些事忘不掉。”

噼里啪啦的响声回荡心间,淅淅沥沥的雨随珠乱跳。

“所以,茹悲……”赵结轻握着她的手,摩过脸颊,贴紧颈脉,“确认了吗?”

他的脖颈,如沸水般滚烫。

他的心跳,就像那些珠子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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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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