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栀折桂

不过几日,便是中秋。

今夜宫中设宴,地点便在御花园东南的清辉殿。此殿因地势高阔,可俯瞰御湖,又得月色最盛之处,素来为中秋家宴所设。天光渐暗,四野清凉,百枝红灯挂满松梧,龙纹灯柱通明似昼。地面铺锦缎流云毯,殿前设席,雕花案几一列排开,罗列百味佳馔,桂酿新酎,香气氤氲。

鼓乐初起,金钗玉珰的嫔妃已次第入席。九歌位列采女,于西偏末列,着蜜合色衣裙。九歌抬眸望向前方,先见画扇一袭胭脂红海棠花绣样的宫装,正端坐婉美人座旁,神色端丽,与婉美人相谈甚欢。映雪则坐在惠妃侧后面,神色恭顺,时不时为惠妃斟酒,举止殷勤谄媚。与当初在承露苑时的心直口快,已然判若两人。

更令九歌感动震惊的是,在靖王席位右侧的女子,竟是白栀。

白栀今日穿的是一袭青绿织金宫装,衣上绣浅浅折枝春兰,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温柔。她未施浓妆,唇上只点了淡淡胭脂,鬓边簪一枚羊脂白玉月桂簪,素雅却分外清贵。

在席间众人纷纷举盏、言笑交错时,她言语极少,仅在靖王轻声同她说话时,偶尔回以一两句柔声细语,声音轻得若无。靖王对她极是周到,斟酒传盏皆不假宫人之手,偶尔一眼望她,眸中也确有三分温存。

此时,不知哪位坐在九歌身后的宗室女眷,低声对旁边人道:“你瞧,那就是靖王新晋的庶妃。听说本来是选给皇上的姑娘,反入了王府,倒也算是一段佳话。”

九歌听见她们谈论白栀,不禁留心着听。

另一年长些的女子轻声笑答:“佳话是佳话,只是她是青楼出身,就在家宴上位列靖王身侧。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和王妃平起平坐了。”

那先开口的女子忙仄声劝道:“姐姐你这张嘴,可要小声些。靖王妃那人,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向来强势要脸。这话若给她听了去……”

二人声音渐渐微弱。

九歌再次看向靖王的席位,才发现他左侧席位亦有一位女子,大抵就是靖王的正妃萧宝仪。她打扮华贵张扬,一身明艳的松绿色金丝雀羽袍,在宴席的烛光下熠熠生辉。萧宝仪端正地坐着,由身侧侍候的宫女布菜、斟酒,并不与旁人交谈,包括靖王。

酒过三巡,月上中天。殿中气氛不复最初的拘谨,几位年长的夫人已借口风凉告退,年轻些的女眷则三三两两聚在殿侧低声说笑,或欣赏御花园夜色。

九歌在宫里认识的人不多,身侧也无人与她搭话攀谈,于是愈发觉得无趣。她悄悄低声唤来自己身边的小侍女小簟,轻声吩咐:“你往靖王的陆庶妃那边走一趟,不必惊扰太多人。就说我陆九歌在殿外,想请她移步一叙。”小簟应下,转身顺着人群背影潜行而去。

九歌见小簟去了,也转身离席,缓步至清辉殿外回廊处,背靠玉栏,风穿竹影,衣袖微扬。

不多时,九歌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一抬头,便见白栀披一件薄纱外衣,缓缓行来,月光照得她面庞柔白如瓷,眉心点着细细一点胭脂红。

一见九歌,白栀脸上立刻洋溢着笑容。她伸手拉住九歌,“九歌姐姐!我今日都没瞧见你。我好想你啊!”她拉着九歌就像从前在醉花荫一样,一副随时能同床夜语、嬉笑打趣的模样。

那一瞬间,九歌心里一酸,眼中微光一闪,喉头哽住,却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抬手轻轻回握住她。

两人站在廊下,清辉洒落,仿若时光倒流到青楼旧日。只是彼此身上衣裳华贵,身份却已天差地别。

白栀自然地拉她往长廊深处走去,边走边说:“今日宴席,我从落座,就朝着妃嫔席张望。靖王还问我怎么一直朝那边瞧。”她吐吐舌头,又笑出声,“他也不恼我,说我眼里有你这个姐姐比他还多。”

九歌望着她笑得明艳,心中一热,道:“靖王……对你很好吧?”

白栀的笑意微收,却变得更加柔和。她轻轻点头,声音放低了些,仿佛在小心守护什么心事。“他对我真的很好。他不嫌我出身,不在意我过往,也从不逼我做什么不愿意的事。我初入府时心里还慌,每天都想着是不是哪天就被他忘了。”

九歌替她感到真心的欢喜,轻声笑道:“那你比我们都幸运。”看着白栀微微羞红的面颊,九歌接着打趣道:“那日,我拦着你赴约,倒显得是我耽误了你们的缘分。”

白栀羞得一时说不出话。随后,小声道:“姐姐别笑话我了。”

九歌轻轻一笑,随后正色,问白栀:“那靖王妃呢?她待你如何?”

白栀听见问靖王妃,神情不见太多担忧:“说来也奇怪,进府这些日子,她倒从没难为过我。我也不是没听说过她脾气——府里人常说她性子不好,有些急躁,没个正经世家女该有的端庄规矩。”她顿了顿,眨了眨眼,语气倒有点顽皮:“可我觉得……她可能只是对下人厉害些,这才有了这些传言。”

九歌听得怔了怔:“她真的没为难你?”

“没啊。”白栀笑,“比起那些动不动就递帕子使眼色的侍妾、通房丫鬟们,王妃娘娘反倒是个好相与的。”她忽而望向九歌,语气真挚:“九歌姐姐若也能来靖王府,我们二人在一处,定然有趣极了。”

九歌怎会不知,这句“你若也能来”是玩笑,是念想,更是再难成真的奢望。她不忍伤心,于是打趣道:“那可不行。我若去了,你只怕要吃醋了。”

二人笑作一团。

白栀忽然静下来,认真地看着九歌,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心疼。“好了,我说了这么多,只顾着自己高兴了……”她语气放缓,轻轻捏了捏九歌的手,“姐姐,你呢?你……这两月可还好?”

九歌被她这么一问,眼神不由轻颤了一下。她想起了殿选后的冷落和欺凌;一同入宫的姐妹都得了晋升,唯有自己……但是,九歌也不希望白栀担心自己,毕竟说出来,白栀也帮不了自己。

于是,九歌只是笑了笑,语气轻松:“我挺好的啊,宫里规矩严,这些你都知道。我就是觉得清闲得很,每日早起种花、读书,养养身子。”

白栀听得有些不信,皱了皱眉:“姐姐之前不是不喜欢入宫吗?”

九歌摇头,回答道:“之前是觉得进宫就要被拘着。现在,我一个人在宫里过的也挺好,没什么人打搅,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九歌笑了笑,刻意轻松地说:“何况,我们平安是最重要的呀。只要平安终老,宫里也没什么的。”

白栀也笑了笑,没说什么,只将头轻轻靠在她肩上片刻,像从前一样。月光洒在两人肩上,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还在醉花荫的日子。

而九歌的心境已截然不同。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若是想在宫里过上安稳的日子,宠爱便是自己头一等重要的。纵使自己不如白栀一般幸运,能遇到一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也断断比现在强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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