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毒蛇吐信

王婉茹的异动,如同在沈家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激发出更多浑浊的气泡和隐秘的嘶鸣。沈清澜指令调查团队严密监控,自己则更加警惕地观察着沈家内部的每一丝风吹草动。

表面上看,王婉茹似乎收敛了许多,不再轻易表露怨怼,对沈建国甚至比以往更加温顺体贴,但沈清澜透过她偶尔失神的目光和修剪花枝时过于用力的指节,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压抑不住的焦灼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沈建国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他与王婉茹之间,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冰冷的平静。他不再轻易在家中谈论公司事务,连带着对沈清澜的“咖啡馆事业”也失去了最后一点敷衍的兴趣,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苏晚晴在这种低气压下变得更加沉默和阴郁,看沈清澜的眼神,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仿佛沈清澜是什么带来不祥的灾星。

沈清澜乐得被所有人“忽视”。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实则通过加密网络,牢牢掌控着内外两条线的进展。

私人调查团队关于王婉茹资金动向的监控取得了初步成果。他们追踪到几笔通过复杂离岸路径,最终汇入一个瑞士银行匿名账户的资金,总额已经相当惊人,而汇款方,赫然关联着王婉茹弟弟王宏斌控制的一家贸易公司。代号“H”的身份也有了线索,极有可能是一位活跃在东南亚、专门为富豪提供“资产隐匿和转移”服务的神秘掮客。

这一切迹象都表明,王婉茹正在疯狂地、且有组织地转移资产!她是在为沈明辉铺路,还是预感到了自身难保,在准备后路?

沈清澜将这条信息与之前掌握的,关于母亲疑案的证据放在一起,王婉茹的形象在她心中变得更加清晰,也更为可怖。这是一个为了自身和儿子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可能沾染鲜血的女人。

必须阻止她,并且要让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然而,还没等沈清澜想好如何利用王婉茹这条线做文章,来自外部的压力,以一种更直接、更富羞辱性的方式,再次降临。

顾言深的生日宴,到了。

尽管之前发生了诸多不愉快,但基于两家表面上的合作关系和“婚约”,沈家依然在受邀之列。沈建国显然不打算出席,最终,由王婉茹(代表沈家女主人)、沈清澜(作为顾言深的“未婚妻”)以及苏晚晴(王婉茹坚持要带上她)组成的,一个气氛怪异的女眷代表团,出席了这场在顾家半山豪华别墅举办的、名流云集的盛宴。

这是沈清澜重生后,第一次踏入顾家。熟悉的奢华场景,衣香鬓影的宾客,空气中弥漫的昂贵香槟和雪茄的味道,都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前世,就是在这里,在她最志得意满的时候,被一步步引入死亡的陷阱。

她用力掐了掐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绝对的清醒和冷静。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她刻意打扮得低调,一身藕荷色的斜肩礼服,款式简洁,只在耳畔点缀了两颗小小的珍珠,与周围那些争奇斗艳的名媛们相比,显得有些过于素净,却反而衬得她气质清冷出众,别有一番韵味。

王婉茹则穿了一身宝蓝色刺绣长裙,珠光宝气,努力维持着沈太太的雍容,但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焦虑,还是泄露了她的心境。苏晚晴更是精心装扮,试图吸引顾言深的目光,可惜,顾言深从她们入场开始,就只是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目光在沈清澜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忙于应酬其他更重要的客人了。

宴会气氛热烈,觥筹交错。沈清澜端着一杯果汁,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冷眼打量着在场众人。她看到了许多前世熟悉的面孔,那些最终在沈、顾两家倒台时或落井下石、或明哲保身的“盟友”和“伙伴”。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人群中央的顾言深身上。他无疑是今晚绝对的主角,从容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言谈举止无可挑剔,俊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但沈清澜却能从他偶尔扫视全场的眼神中,捕捉到那一丝隐藏极深的、属于猎食者的冰冷和掌控欲。

他似乎察觉到了沈清澜的注视,隔着人群,遥遥举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沈清澜心中警铃微作,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果然,没过多久,一位侍者走到沈清澜身边,低声道:“沈小姐,顾先生请您去一下二楼的书房,说是有件礼物想单独送给您。”

来了。沈清澜指尖微凉。单独见面?在顾家的书房?他想做什么?

王婉茹和苏晚晴也听到了侍者的话,都看了过来。王婉茹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探究和不易察觉的紧张。苏晚晴则是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怨恨。

沈清澜知道,她不能拒绝。在这种场合,拒绝顾言深的“好意”,无异于直接撕破脸,会立刻将她和沈家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好的,请带路。”她放下酒杯,神色平静地对侍者说道。

在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下,沈清澜跟着侍者,走上了铺着厚重地毯的旋转楼梯,离开了喧嚣的宴会厅。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命运的钢丝上。

顾家的书房,比沈家的更加奢华且充满压迫感。整面墙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巨大的红木书桌后,顾言深好整以暇地坐在高背椅上,手中把玩着一个丝绒盒子。

侍者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危险的张力。

“清澜,你来了。”顾言深站起身,绕过书桌,向她走来。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定制礼服,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场强大。他脸上依旧带着笑,但那笑意却未曾抵达眼底,反而像是一层薄冰,覆盖着深不见底的寒潭。

“顾总。”沈清澜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靠近,语气疏离而平静,“不知找我来,有什么事?”

顾言深在她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男士香水味。他低头看着她,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庞,仿佛要透过这副平静的皮囊,看穿她内里的灵魂。

“没什么大事,”他慢条斯理地打开手中的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设计繁复,价值不菲,“只是觉得,这条项链很配你。算是……生日礼物,也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危险气息,“提前的订婚礼物。”

沈清澜看着那条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项链,心中毫无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嘲弄。前世,他也曾送过她类似的珠宝,用这些华美的枷锁,一步步将她捆绑在名为“顾太太”的祭台上。

“顾总太客气了。”她抬起眼,直视着顾言深,眼神清澈,没有任何惊喜或羞涩,“这份礼物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而且,我们现在的关系,似乎还不到接受如此贵重礼物的程度。”

她直接而明确地拒绝了。

顾言深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底的冰层碎裂,露出一丝锐利的光芒。“关系?”他轻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清澜,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早就定下了吗?还是说……你有了别的想法?比如,和那个叫什么……‘启明科技’的创始人,走得太近?”

他终于提到了“启明科技”!果然,他一直在调查她!

沈清澜心中凛然,面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愠怒:“顾总,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启明科技’?那是什么?我最近一直在忙咖啡馆的事情,哪有心思关注别的?至于谢知桓……我倒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今年的什么科技新星?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演技逼真得连她自己都快要信了。

顾言深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心虚或破绽。沈清澜毫不退缩地回视着他,眼神坦荡,甚至还带着一丝被无故污蔑的委屈和气愤。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声的较量在目光中激烈碰撞。

良久,顾言深忽然笑了,那笑容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了然。他没有再追问“启明科技”的事情,而是将手中的项链盒子“啪”一声合上,随手扔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没关系就好。”他语气变得慵懒,却更添了几分压迫感,“清澜,你要记住,你是我顾言深认定的女人。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觊觎,更不喜欢……它自己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上前一步,几乎贴到沈清澜面前,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动作亲昵,却带着一种如同毒蛇爬过肌肤般的黏腻和威胁。

“乖乖的,待在你该待的位置上。”他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低语,“否则,我不确定……会不会发生一些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比如,沈家那个摇摇欲坠的海外矿产项目,会不会突然爆出点丑闻?或者,你那个好弟弟沈明辉,会不会因为某些‘意外’,把牢底坐穿?”

**裸的威胁!他不仅用沈家威胁她,更是直接用沈明辉的安危来警告她!他知道她在意沈家?不,他是在试探,试探她的软肋,试探她的底线!

沈清澜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但她死死压制着,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脸上甚至挤出了一个僵硬而顺从的笑容。

“顾总的话,我记住了。”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眸底翻涌的杀意,“我会……乖乖的。”

她的顺从,似乎取悦了顾言深。他满意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番威胁从未发生。“很好。下去吧,宴会还没结束。”

沈清澜如蒙大赦,微微颔首,转身,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她几乎虚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毒蛇已经吐信,威胁近在咫尺。

顾言深不仅怀疑她,更是在用她在意的一切,逼迫她就范。

他提到了“启明科技”,提到了沈家,提到了沈明辉……

这说明,他的调查比她想得更深,他的耐心,也快要耗尽了。

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加快速度,必须在顾言深彻底失去耐心,或者发现她更多秘密之前,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她走下楼梯,重新融入喧嚣的宴会,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刚才书房里那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从未发生。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在心底彻底碎裂,只剩下冰冷的、不容退缩的决绝。

猎手与猎物,都已亮出獠牙。

接下来的,将是不死不休的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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