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山不久,头顶的天空好像被泼了墨,一点点晕染,笼罩整个天空。
谢筠在地上躺的难受,站起来走几步,还没有走到溪边就感觉异常难受,只能又跌跌撞撞地回去。
凌羽裳端来一个石碗,看着有些粗糙,“喝下就睡吧。”
谢筠一愣:“这是什么?”
凌羽裳很平静地回答:“能保你命的好东西。”
谢筠皱眉,本能的抗拒。他从小喝药到大,就在他临死的时候床前还摆着一碗苦药,可以说这药害了他一生。
“我……其实可以不喝。”谢筠语气弱下来,但转念一想这是凌羽裳辛苦准备的,又抬手接过来,“我等会便喝。”
药碗摸着不平,里面却很干净,汤药不是黑黄色,反而是青色,看着像是毒药。他又迟疑了,闻着没有味道,但实在没有见过这样颜色的药,心里不住打鼓。
人要妖喝的药,能一样吗?
谢筠不确定地看凌羽裳一眼,讪讪一笑。喝下去怎么着都不会死。
他咬牙闭眼,一口气灌下去。嘴里没有意料之中的酸苦味儿,反而是植物的清甜,从喉咙出钻进去,顺着四肢都在暖流里徜徉。
“这药竟然不苦,凌小姐如何熬制的?”谢筠顶着一双星星眼,目光真挚地看向凌羽裳。
凌羽裳一滞,这话就有些奇怪了,“苦?你们凡人喝的药竟是苦的?”她在心里非常不理解,“凡人生来不过百年,小伤小病缠身难耐,为何还给自己安排一些难以下咽的药?”
她和芳菲在仙山生活百年,妖自然不会生病,就是有时候进深山会受伤,但那些小伤也只迟些芳菲做的药丸便好,那些药丸也是保留了草药的清香,还有桃花的香气。
四下里寂静,谢筠小声解释:“凡人间大部分人都只能吃些苦药,还有些人家连买药钱都没有,只能靠自己硬抗,只有少部分的富贵人家能吃上不苦的特配药,但部分药都是苦的。”比如他自己,平常喝下去的都是药膳,不苦,但到了关键时候,灌下去的也都是酸苦难咽的苦药。
他不住打个寒颤,舌尖几次顶住上颚,那股粘喉咙的酸苦味好像有回来了,从胃里不住上涌,让人想要作呕。
“吃这个。”凌羽裳把仙草递到他手里。
谢筠道谢后拿走,清甜的味道入口即化。“对了,怎么没见那凶兽的筋骨?”他记得凌羽裳是徒手把筋骨抽来它才死的,白天的时候还看见筋骨在地上不甘的翻滚。
凌羽裳淡淡回答:“我把它放进包裹里了,等出去后没事,想把它练成鞭子。”
那凶兽不是嘲笑她没有一件上样的法器嘛,那她便用它的筋练成第一件法器。
谢筠不知道这个练是怎么练,但也知道会废些力气。
“好了,你就先休息吧,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凌羽裳起身。
他左右看看高大的树木,摸一把坚硬的地,“我们……就这样休息?”
现在他都感觉到有些寒意,要是入了夜估计会更冷。
溪水叮咚,芳菲二人玩了一下午已经累了,早就找好地方休息。
谢筠在半空中小心地动一下身子,“凌小姐,这样睡真的行吗?”他身下只有两根长藤,长藤的两端挂在树上,只要一动就在半空中来回晃荡,身下的空荡感让他不安全极了。
“先凑合一晚吧,明日就启程回去了。”凌羽裳看他僵着身子,安慰:“不会掉下去,就算掉下去你也不会感到疼痛。”
谢筠欲言又止,看见她身下露出一截红色的长条,在夜色里蠕动。
长藤成精了?
“砰!”凌羽裳伸手就是一掌,平静下来,“你们人间的话本上写了,要想取得信任就要同吃同睡。”她看着屈服在武力下的红色长筋,无奈道:“显然它并不这样认为,我只好用点我自己的手段。”
谢筠:“……”也不能这样信任。
月挂梢头,影影倬倬的光影闪在两人眼前,谢筠晚上休息受不了半点亮光,他在空中僵着身子,好像是一条冻僵的蛇,一长条挂在藤上,直到半边身子发麻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活动一点。
人世间的木雕床,丝绸锦缎;天上的白玉枕,仙泉灵药,遥远的好像上辈子的事。那个老仙说的不错,他凡念太重,在上面待了几天,洗魂净身气都拿他没有办法。
“你是谢家的嫡子,身负的不光是谢家!” “仙人受香火,就要解人世间的苦难。”
“…………”
他心里不甘,到底在不甘些什么?欺骗,亦或是他就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胸口的石头堵住他最后一丝空气,头脑发晕。
“睡不着?”就在他越想越痴迷,差点又陷进去的时候,一旁的凌羽裳在月色下开口。
“抱歉,是我扰了姑娘安眠。”
“无事,我不喜夜晚休息。”黑漆漆的一切都像浓稠的沼泽,冰冷让人窒息。
谢筠不敢动:“第一次睡在半空,有些不适应。”
空气里安静一会,凌羽裳抬手一挥,身侧的树枝自动伸过来,厚厚的枝叶在谢筠身侧铺成一块平坦的地方,很明显是一张空中小床。
“睡那里吧。”她躺着不动。
谢筠瞬间被惊艳,瞪大眼睛看向凌羽裳,嘴里不住夸赞:“多谢凌小姐,有劳费心了。”
凌羽裳摸身下迷糊的筋骨,嘴边挂起一抹笑,有些开心:“都是小事,快休息吧。”
谢筠在里面小心翻身,感觉不到晃动,他这才完全把心放进肚子。
这个小床就在凌羽裳边上,他一转头便能看见那片绯红的衣角。这时候圆月在侧,林间的风里清香无比,他看见她在天地间,仿佛要与方丈仙山融为一体,她就是仙山的一部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四个人都醒了。凌羽裳把谢筠放下,又转头交代芳菲两句,才踩住朝阳的光辉在枯叶劈碎的声音里往里面走。
“方丈仙山到底有多大?”谢筠忍不住问,这么些天,好像不管他们往哪里走,都不能到达腹地。
老仙口中的凤凰蛋要是真的在这里,那他走一辈子也是万不可能找到的!
“我也才来仙山二百年,你问我,我又要问谁?”芳菲把早就准备好的药拿出来,嚷着,“我们都想着要出去,只有刚来仙山的人或者妖才想着进来。”
谢筠:“出去?仙山风景秀丽,自由自在,为何要出去?”
芳菲递过来一个:你笨啊的眼神,“就像是你们人间的皇宫,外面的人都想进来,里面的人想要出去。只有进来的人才知道那里面有多危险,吃人不吐骨头啊!”
不知她这句话到底是在说仙山还是说皇宫,赵景桓一脸紧张地转移话题:“我们真的不用去帮忙吗?”
“不用,那里面是我阿姊的地盘,不会有人伤到她。”芳菲轻松摆手,表示丝毫没有问题。
芳菲把东西都收拾好,眼巴巴地往里面看,那里面她只去过一次,还是她前两次不懂事跟进进去的。那里面还有一棵五六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的大树,光是分出来的枝子都有人的腰粗,沐光而立,像是金光闪闪的雕塑。
她的本体是树,只要她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品种,但就是那棵,她左右围着看好久都没有认出来。
只有凌羽裳能坐在树上休息,树后还有一眼清泉,干净无比。芳菲几次被树枝子绊倒,再也不过去了。她怀疑,那棵树就是针对她。
凌羽裳往里面走几步,浓密高大的树木根系复杂,地面隆起的跟犹如蛰伏的猛兽,可行走其间的人丝毫不受影响,绯红的衣衫在林间穿梭,各色的种子从落叶下纷纷钻出,聚在她面前。
林间阳光温度正好,凌羽裳趁着心情好便又往里面走两步,这些仙草的种子她也好久没有见到过了,自从那次和芳菲见过那个凶兽,她为了安全,也只在外围转转。
那是那棵树,依旧在阳光金光闪闪,它站在群树中间,像是威严的守卫镇守四面的鬼怪,也像是慈爱的老人像许久未见的凌羽问好。
她三两步上去,找到自己以前坐的位置,半躺下去。灰绿色的树皮上纵着细纹,斑驳翘起的树皮风中拂动,仿佛在轻拂她的手。
树枝慢慢晃动,四周的叶子都在朝她靠拢,小心翼翼像是对待珍宝。凌羽裳一瞬间感到惊愕,但很快又安心躺下去,在方丈仙山好像什么都与她亲近,这棵树活了这么久生出灵识也是早晚的事。
“好久不见……”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问候,声音温柔,在耳边呢喃,“我好久没有来找你了。”
凌羽裳拉住巴掌大的叶子,她就是在这棵树上醒来,自然也非常依赖,这棵树为她遮风挡雨,还为她找到一眼保命的清泉。
树木乱动间似乎在诉说千言万语,一道柔和的声音在凌羽裳头顶响起:“你该出去看看的,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心头一时间五味杂粮,她被困仙山百年之久,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自然而然地放下过去,不去回想,不去寻找,这样也挺好的。
“那我该去哪儿?”这棵树给她亲切感,她把它当朋友,“我在仙山种草养花,活着挺好。”
枝叶从她的腰间把小动静折腾的红筋挑起,“已经变了,阿羽。你不是害怕晚上的仙山吗?那你该出去的。”
是啊,她害怕晚上的仙山,一片漆黑的夜,仿佛哪里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她不敢合眼,生怕在哪个角落里跑出什么怪物,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这里不是你的归宿,你一直都想出去。”
声音飘得很远,像是从空中响起,消散在茫茫树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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