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众人的气氛都有些奇怪。
当然，这奇怪是围绕着白鹿仙君的。
故醉仙人格外照顾檀追，吃饭时总是要夹菜剔骨的，但最后都会被一旁的芙蓉小仙君截胡。
总之是进不了檀追的碗里。
檀追并未察觉出什么，吃饱喝足之后，一行人走在街道上。
也是赶巧，正赶上集市。
街道上人潮拥挤，互相簇拥着。
不知不觉地，突然有一群人从身后拥挤而来，不知道在吵闹着什么。
檀追险些身形不稳，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下，正恍惚，就被一个怀抱稳稳接住。
那人的怀抱温热，将他护在怀里。
两人被人群簇拥着，许久才喘过气来。
等到檀追回过神来，这才对上少年的双眼。
随春生眉眼含笑，亮晶晶地看着他。
“师尊，可有伤到？”
檀追一时之间，看呆了一瞬。
自从他恢复了视觉，还没有这般看过少年的眼睛。
少年的瞳色很幽深，却十分清澈湿润，水汪汪地。
睫毛浓密，像是蝴蝶翅膀的倒影。
“师尊？”
少年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檀追睫毛微颤，环顾四周，“我们走散了。”
随春生点了点头：“无妨，我和师尊在一起。”
虽然初春，但到了夜晚，天气还是有些冷的。
少年将自己身上的披肩裹在檀追身上，拉着他的衣袖向前走去。
两人此时走在还算热闹的市集上，周围人来人往，但不算拥挤。
也许是入夜了，街道摊位上都挂起了灼灼灯笼，就连路过的百姓手中也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随春生突然道：“师尊，你在这等我。”
还不等檀追反应过来，少年就朝着不远处的摊位跑去，转眼间，就拎着一盏花灯回来。
少年眨了眨眼，笑道：“师尊，你看。”
檀追垂眸去看，少年递给他一盏白鹿花灯，惟妙惟肖。
随春生：“徒儿方才一眼就注意到了，想来是最配师尊的。”
檀追莞尔，提着花灯看了又看，“哄小孩的玩意儿。”
白鹿仙君话虽是这么说，但少年还是注意到了他难掩的喜悦。
随春生：“师尊不喜欢？”
明知故问。
檀追对上少年明亮的眸子，启齿：“喜欢。”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走得深了，檀追就闻到了四下的香气。
他的视线落在各个小吃摊位上，眼底一亮。
梅花糖饼，松子百合酥，柳叶糖，各色青团，真君粥，金玉羹，红丝云吞，黄金鸡，蟹酿橙，鲈鱼烩……
白鹿仙君的眼睛越看越亮。
檀追的胃口其实不太大，于是有些犹豫纠结，这些琳琅美食他都想尝一尝，但全部买来肯定吃不下。
踌躇片刻。
少年已然看出他的心思，大手一揽，全然买来了。
白鹿仙君看着手上大包小包，已经全然塞不下的少年，面露惊艳，却又道：“这些为师吃不完，怕是要浪费。”
少年拉着他走到一旁的庭阁，笑道：“师尊就尽管吃吧，吃不完的徒儿吃。”
“保准不会浪费。”
白鹿仙君这才放心下来，两人在庭阁寻了一处空桌，点了几壶茶，这才开始品鉴这些街边的小吃。
檀追先是咬了一口热乎的梅花糖饼，嗯，好甜……
白鹿仙君眉头一皱，将它放下。
随春生拿起那块被嫌弃的梅花糖饼，垂眸看了一眼手中被咬了一口的饼，上面还有白鹿仙君的齿痕，很是整齐，软糯的饼皮溢出梅花糖馅儿。
少年在那齿痕上咬了一口，甜腻的糖馅儿涌入他的口腔。
他的耳朵，不知不觉地红了。
旁桌的小男孩惊讶的声音传来：“娘，那个大哥哥的耳朵好红啊……他是不是要熟了？”
女子看了一眼，连忙捂住自家孩子的嘴，厉声：“别胡说，小心人家听到。”
随春生自然是已经听到了，他眨了眨眼，下意识地看向对坐的白鹿仙君。
好在，他没有听见。
檀追此时正专注于眼前的美食，吃得是津津有味。
好吃的就多吃了一些，不好吃的通常是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随春生跟在他的后面，将剩下的都剿灭干净。
檀追看着少年，不免打量起来。
少年的眉眼太过漂亮，每次被这双眼睛注视，他都会忍不住紧绷，心跳都要快上几分。
少年此时正在吃他剩下的蟹酿橙，直接用了他用过的勺子。
这个动作，使得檀追心头一颤。
檀追下意识地错过视线，脸颊也烫了起来。
他现在不能确定，眼前的少年对自己如今抱有什么样的心。
“娘，另外那个大哥哥的脸也红了……他们在吃什么啊？是不是喝醉了？”
小孩的声音说了一半就被女子捂住了嘴。
但随春生还是听见了，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眸。
正巧看见了檀追的神情，那纠结的，充斥着难言情愫的神情。
白鹿仙君的脸，真的带着淡淡的绯色。
檀追感觉到了少年的视线，但他却不敢与其对撞。
他不敢对上那双炙热的眼眸，那双眼睛会动摇他的心，会不知不觉地诱惑他沉沦。
他不能看，也不敢看。
随春生没有觉察到檀追的心思，他只是注视着他。
心里不能说的，那双清澈杏眼替他说了。
就在此时，窗外亮起光芒。
烟火初上。
绽放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旁桌的小孩高兴地跳起来，“娘！是花！”
窗外烟花锦簇，繁华人间，许多人在这场热烈烟火之下紧紧相拥。
随春生下意识地看向檀追，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师尊，我们去高塔上看！”
下一秒，少年就拉着他冲了出去。
烟火并未停止，逐渐浓烈的色彩绽放在夜空之上，与繁星融合。
少年拉着他，在市井之中奔跑。
有些冷意的风吹过，卷起两人的发梢。
少年的手隔着衣袖握着他的手腕，温热，滚烫。
“师尊，好美。”
他回眸，对上檀追的眼睛。
只见，少年回眸一笑，烟花倒映在那双幽深的瞳孔之中，像是花朵绽放在他的眼中。
他的声音被喧嚣的烟火压制，却依旧轻灵。
檀追呼吸一滞，他很想拥抱眼前的少年，他很想，很想。
最后的理智令他克制，他的眼眶似乎有些滚烫。
也不知是不是少年读懂了他，将他一把揽入怀中，紧紧拥抱。
檀追陷入少年的怀中，温暖的芙蓉香环绕着他。
这短暂的欢愉，这短暂的拥抱。
美好的，像是偷来的。
如果这场夜晚，是恒久的，就好了。
白鹿仙君在心中低叹，他将手中的罗盘收回乾坤戒中。
一滴泪落在少年的衣襟上，像是一朵沁开的芙蓉花。
檀追心想：“我想，这是真正的我。”
两人站在高塔之上，看不断攀登上天的烟火，周围的人群中传来无数惊呼。
随春生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人，檀追此时正专心地注视天边的烟花。
那双眸子如今是纯净的蓝色，没了一点雾气。
白鹿仙君微微抬头，烟火的颜色洒在他的发梢上，似乎有一道锦簇光芒落在一袭月色上，将那高洁古板的颜色染得繁乱。
少年片刻失神：“师尊……”
两人对望，少年想要伸出手捧住他的脸颊。
檀追看着逐渐靠近的少年，心中一惊。
“诶！是芙蓉小仙君和白鹿仙君！”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令两人猛然回神。
“哎呦！公主你为何打我……”咏澜捂着脑袋，不解地看着玉小蝶。
玉小蝶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多话！”
咏澜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我又说错话了？”
檀追的心沉了下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知道，偷来的时光终究会结束。
自己不该，继续贪恋。
他的手捏紧少年的衣袖，似乎要将那锦缎揉烂，最后他无声地滑落手掌，侧过脸去。
少年心尖一动，那落在他衣襟上的泪痕，似乎已经消失了。
天色已晚，众人在高塔上重逢。
月上兰提议大家随意找处客栈休息，好在这次大家不用挤在一起，这酒楼还算上乘宜居。
只是这下界的客栈不比九重天，随春生最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将自己的大氅递给檀追。
“师尊，这里的床板很硬，你垫着。”
檀追没有拒绝，他有些舍不得拒绝。
一旁的月上兰有些眼红，他看向自己的便宜徒弟。
咏澜脸色一变：“干嘛，我还要用的。”
月上兰翻了个白眼，便宜徒弟。
……
檀追回到房中，这客栈的床榻还算绵软，但他还是将大氅铺在了上面。
白鹿仙君垂眸，缓缓躺下。
一袭白衣蜷缩在乌黑的大氅之中，他似乎有些贪恋地嗅了嗅大氅上的气息。
他不自觉地抱住了那大氅，似乎还残留着少年的体温。
檀追的呼吸随之急促了起来，他感受到了那颗凡心的滚烫，短暂地沉沦其中。
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大氅的边缘，指节有些泛白。
白鹿仙君的身体似乎都有些微微发抖，呼吸洒在大氅上，腾出一层薄雾。
正当他的神志逐渐模糊在这温暖之中。
一道声音似乎近在咫尺，仿佛是在他的耳边响起。
“师尊？”
檀追身形一僵，心跳随之停止一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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