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商队下山之前,自然与揽云大泽通过信,写信的吕敏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此次徐宴芝一同随行的事也写在了信上。
既然是要紧的生意,选来传信的鸢鸟能日行千里,不过小半日的功夫,揽云大泽便收到了信。
这消息立刻传到了岳竺那儿,他又与同门打起了商量,自告奋勇要替师兄去一趟新临渊城。
新城离揽云更近,等徐宴芝他们到城中时,岳竺早已在城中等候多时了——
他自己在客舍好整以暇地等着,外头还安排了小弟子守在城门口,擎等着一时间知晓北域来人的消息。
岳竺这般作态,让他与徐宴芝原本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绯闻更做实了一般,在行宫大门前,北域来的小弟子们手中分明在干着自己的活计,只是速度越来越慢,耳朵也竖得越来越高。
岳竺只做不知,他是此界难得的入虚境仙人,相貌堂堂,年岁不过二百,自觉天上地下再也难有自己这般人才了,引人瞩目也是寻常,迎上前时与徐宴芝说话时十分自如。
徐宴芝望着他,脸上慢慢绽放开一个笑,她略上前一步,应声道:“竟然让岳长老久等,是北域不周到了。”
这已不是宇文令刚仙解那会儿了,岳竺在城中夜晚喝得酩酊大醉,白日长睡不醒,新临渊城将雪林酒敞开来供应,当然待客周到,这话被徐宴芝说出来后,忽然有了些讥讽的意味。
可徐宴芝偏偏又笑得那样温婉。
岳竺疑心雪林酒太过醇香,以至于他沾染上了酒香而不自知,他轻轻动了动鼻子,却不曾发现异样,只当是自己想多了,邀请道:“正是刚刚夜下来的好时候,徐夫人与顾仙长不若一块儿喝一杯?”
闻言,徐宴芝回头瞥了一眼顾青峥,见他面上毫无波澜,便替他做主道:“岳长老是客,理应北域做主才是,今夜自然是我邀您赴宴。”
岳竺没有不应的,直到夜宴的时间定下,他才恍然道:“对了,揽云大泽运来的不梦鳞都已经在客舍的库房中,随时可以取走。”
“交易的事,明日再说吧。”徐宴芝笑笑,转头与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顾青峥一前一后进了行宫中。
因为岳竺一行,行宫中日日都备好了宴席,只等山上来人,一声令下便能治上客气的席面,今夜见宗门来的是徐宴芝与顾青峥,更是铆足了劲要在他们面前讨个好。
而新临渊城辗转了几番,如今的城主由顾氏出任,顾城主为了显出顾氏的恭敬,先是上门与徐、顾二人见了礼,而后各种山中不常见的新奇玩意儿流水一般被送到徐宴芝的小院中。
徐宴芝被安排住在最尊贵的一间院子里,此地气候温暖,她已然换上了轻薄的华服,正倚在榻贵妃榻上,看着面前的凡人侍女小心翼翼地为她展示顾城主送来的一匣子凡人珠宝。
“夫人,这一只是凤冠,在凡间,只有皇后才能用。”
肤色黝黑的侍女双手拿起璀璨夺目的凤冠,捧到了徐宴芝面前。
她伸手捡起凤冠,饶有兴趣地举到眼前,不断调整角度,让凤冠上的宝石在灯下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有趣,既然有凤冠,可有龙冠?”徐宴芝看过后,将东西放回到侍女手心,随意问道。
“这……”
侍女一时语塞,原本记下的那些词全忘了,半晌说不出话来,脑门上霎时生出了一层汗珠。
徐宴芝见状,笑了一笑,挥手道:“罢了,不过一问,何须这般紧张。”
侍女嗫喏不成语,巴掌大一张脸上本就挤得慌,此时更是五官打架,乱成一团。
她到比顾城主送来的一堆鸡零狗碎更有趣,徐宴芝有了兴致,问道:“你一个凡人,为何在仙城中做侍女?”
侍女磕巴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一句囫囵话:“奴是被买来的。”
徐宴芝脸上倏地黯淡了,她眼神飘忽起来,喃喃道:“是吗?”
侍女不知是答还是不答,脸上又乱成了一锅粥。
等到徐宴芝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她还在这儿,侍女已经骇得将要落泪了。
“回去吧。”徐宴芝冲她挥手道。
只是想了想,她又叫住了侍女,挑挑拣拣地从匣子里翻找了一下,找出了一只最不起眼的翡翠戒子,往空中一抛道:“接着,回去藏好了别叫人知道。”
戒子精准地落在侍女的手中,她连忙慌慌张张地捂住了,一连给徐宴芝行了好几个大礼,方才左脚踩右脚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剩下了徐宴芝一个,行宫留给她的院子可比她在山上的大多了,偌大的一间屋子,脚步声都有回音,她不想听到,起身慢慢吞吞地走到桌前,拾起了一枚镜子。
她低头照看,镜中的她一如既往的美丽不可方物。
但徐宴芝并未被这张脸蛊惑,她憎恶地看着,语气讥讽道:“瞧你,像自己过得有多好似的。”
说罢,她将镜子倒扣在桌上,转身慢慢走出屋子,朝设宴的正殿走去。
去往正殿的路上,徐宴芝恰巧又遇见了顾青峥。
应当也算不上恰巧,他换了一身黑底金纹礼服,束上了金色发冠,正抱着双臂站在月亮门前,等着谁似的。
徐宴芝远远见到,先拿眼从上往下将他扫了一遍。
他少穿这样的带有纹绣的华服,偏偏这衣裳又懂事,将他的身段包裹的恰到好处,该宽的地方宽,该窄的地方窄,蜂腰上缠着一条镶玉的腰带,往下显出了极长的腿来。
她不愿费力,懒洋洋地走着,目光始终凝视着顾青峥。
顾青峥也早已发现了她与她的视线,可他并未有何表示,反倒转过身来,坦然地任由徐宴芝观看。
哪怕徐宴芝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也仍旧不动。
徐宴芝哂笑一声,径直往前,几乎无缝地贴着他的身子,要过了这道门。
但顾青峥并不打算让她过去,略略侧了侧,挡住了她的去路,与她紧密地贴近了。
“您这裙子。”他越说,声音越低,头却低得越近。
顾青峥伸出一根手指,划过徐宴芝身上泛着玉色的长裙,他垂眸看着长裙上纷纷飞舞的金蝶,意有所指道:“金蝶成双对,这件衣裳是何时做的?”
他自然不会是好意,徐宴芝却笑出了声。
她忽然伸手去勾顾青峥的脖颈,扯着他往下,吐气在他耳尖,呢喃道:“金蝶成双对,师娘再给你寻个师父……”
徐宴芝的话未说完,顾青峥便猛地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他将那双狭长上扬的眼睛眯了起来,却仍旧不慎露出了一丝戾气。
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徐宴芝一边欣赏他难得的失态,一边品尝着心中同时升起的快意与杀意。
这短短一刹后。
等到顾青峥再次看向徐宴芝,他已经找回了一贯温和的面具,她也向他伸出了手,柔声道:“走吧,莫叫客人久等了,这可不是待客的道理。”
顾青峥颔首,柔顺地应了,与徐宴芝携手朝着前方已响起丝竹之乐的正殿走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顾城主铺了好大的场面,十几位凡人男女又是奏乐又是起舞,长案上琳琅满目地摆满了东西,两旁一共点了十二支仙灯,照得殿中亮堂堂的,毫厘毕现。
里头的顾城主还未发觉外头走来的徐、顾二人,只顾凑在岳竺身旁为他倒酒。
徐宴芝瞥了一眼顾青峥,揶揄道:“顾家人做事甚是周到,做一城之主也是。”
“夫人指教的是,顾城主实在谄媚得有些难看了。”
顾青峥眼睛都未眨地答道,仿佛自己不姓顾一般。
徐宴芝又看他一眼,见他着实面色如常,心中也有些纳闷,一流仙家内抱团抱得极紧,她讥讽了顾家人,顾青峥的反应怎么与常人不同。
待二人走上了正殿前的长阶,里头的人终于被侍从提醒,一齐向下看来。
岳竺已喝了小半壶酒,脸上起了一抹红,抬头忽见长阶上站一对璧人,连衣裳上都同绣着金丝,徐宴芝那长裙的裙摆洋洋洒洒,上头的金蝶像是飞在了顾青峥身上,顿时酒都醒了。
他与顾城主一齐起身,有些古怪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狐疑道:“徐夫人与顾仙长倒是亲近。”
徐宴芝莞尔一笑,上前道:“自然,自他上山后,都是我在照料这孩子,怎么会不与我亲近。”
正说着,她接过顾城主敬来的酒,爽快地喝净了,又温声道:“竟是岳长老先到,真是失礼了。”
又转头冲着顾青峥挥挥手道:“青峥过来。”
真拿顾青峥当子侄辈的架势,岳竺一哂,摆手道:“顾仙长日后前程远大,徐夫人可莫要再将他视为小弟子了。”
这话说的隐晦,但谁都听懂了,顾城主笑得更是荡漾,一叠声唤侍从来倒酒。
顾青峥并不多言,当真腼腆如小弟子,只客套了几句,将酒喝下肚后,便乖顺地坐在徐宴芝身旁听几人谈话。
宴席一直到后半夜才散,顾城主将临渊城中压箱底的好酒都拿了出来,众仙人喝了个底朝天,都醉了酒,只得晕陶陶地四散回屋。
只可惜到底是修行之人,再好的酒也只能醉上片刻,等行到房中,酒意也就散得七七八八,眼睛也雪亮起来。
徐宴芝回到小院中没多久,外头又有人敲门,她应了门,见外头站着一位揽云大泽的小弟子,手中捧着一个匣子,恭敬地递到她的面前。
“岳长老谴我送来的。”小弟子道。
这个小弟子年岁不大,心里存不住事,他眼中的好奇几乎都要溢出来,几乎认定这是岳竺赠与徐宴芝的定情物。
徐宴芝对他道了谢,接过东西,又将院门关上。
岳竺此人,看着混不吝,实则内有乾坤,真是个妙人。
徐宴芝回到屋中,垂眸看着手边的匣子,小心地解开了上头封着的印,将它打开来。
匣子里头躺着三枚荡漾着七彩流光的鳞甲,不过巴掌大小,有莫测的灵气在其中流动。
这是顶顶好的不梦鳞,比揽云大泽明面上与北域交易的那些要好得多,是岳竺的私产,是他承诺徐宴芝促成交易的报酬,也是她坚持此行的目的。
既然是交易,自然就要有人得到好处。
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徐宴芝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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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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