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翎扶着桥上绳索，到底出于面子问题，不愿意让兰朔看见自己的狼狈，只自己抬袖，胡乱擦了一擦。
她平息了丹田中的郁气，一股疲乏劲涌上来。
“为师无碍。”万翎麻木道，“许是最近上火了。”
她赶着要回去调息，最好还得吃颗固元的丹药。
许久没有吐过这么多血，万翎不是毫不担心。
现下也不愿再走回去了，她直接开了传送阵法，只消一闭一睁眼的功夫，二人就来到了万翎阁前头。
又是两名熟客，抬起细长的白色脖子，转过头来看。
但仙鹤眼睛一触及万翎身旁的兰朔，就立刻被吓得打鸣一声，翅膀捂住依旧光秃秃的屁股，向两侧飞逃去。
只是没有了尾羽，飞行时的平衡也不好掌握，跌跌撞撞地一直飞不起来，是一头撞进了林子中。
万翎奇怪它们怎么好端端的屁股毛被拔。
她看了状似无辜的兰朔一眼，心想，拔就拔了吧，这两只大傻鹤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万翎嘱咐道：“明日我教你缥缈门中剑法，今天就去歇着吧，与你的剑多熟悉熟悉。”
说完，她就朝兰朔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进屋了。
兰朔看出她有意谴走自己，在门口徘徊了一阵。他的脑海中尽是刚才剑阁前的打斗。师尊很强，毋庸置疑，但强者也会有疲惫的时候，若他永远只是一个站在旁边无能为力的旁观者，要如何才能与师尊并肩？
或许有朝一日，他也想要挡在万翎面前，对她说“我来保护师尊”。
手里的无欲剑在轻颤，兰朔垂下眼帘定定看它一眼，它很快停止了动作，乖巧地贴合在他的掌间。
“你在怕我吗？”他问。
无欲剑自然不会说话，他们还没到人剑心意相通的地步。但兰朔就是笃定，这把剑屈服于他，是在怕他。
“为什么会怕我？”
他从衣襟处摸出万翎给他的玉兰花挂穗，轻松一绑，将它绑在了剑柄末尾。
兰花摇啊摇，在光下泛着莹润的亮光。
兰朔对无欲剑道：“不管你怕不怕我，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剑了，你要好好保护这颗穗子，知道了吗？”
无欲剑沉默。
兰朔却心情转好，将玉穗子握在手里，提着剑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记得师尊是有留下一本剑法相关的书的，要赶紧练习起来，给师尊一个惊喜。
惊喜实在算不上，说是惊吓还差不多。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万翎从昏昏欲睡中转醒，一瞬间竟不知道今夕乃何夕，她是谁，又在哪。
她披上单衣，一头雾水地推门而出。
尘烟弥漫。
兰朔的屋子，它它它塌了。
万翎沉默了，虽然这间屋子是多年没有人住过，修缮也未及时，但应该也不至于兰朔住了段时间，就塌方得如此惨烈。
灰土之中，兰朔拎着无欲剑，惊讶地瞪圆了眼。
他的头发上都是灰，整个人都好像刚从土里钻出来，脸上白一道灰一道，狼狈不成样子。
天可怜见的，他只是在自以为领悟了窍门后，使出全力劈了一剑出去而已。
万翎站在废墟三步远处，拢袖，咬牙切齿：“兰朔，怎么回事？”
兰朔怔怔地指着剑：“我我我......”
“我”了半天，我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被吓懵了。
所以说修行一道，天才更需要人带入门，若是让他自己瞎琢磨，就会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甚至能把自己房子弄没。
万翎得知了前因后果，也是对他服气。
她在心中默念不要生气三遍，道：“日后你切记不要自行练剑，总得我带着你再开始，好吗？”
兰朔忙不迭地点头，蔫头蔫脑，耷拉着嘴角从废墟里爬出来。
万翎环顾一圈，这屋子没了，兰朔该住到哪里去？
这塌毁的程度也不能用术法轻易修复，轻羽峰统共就那么两间屋子，她那儿倒是大一些，能放得下两张床榻，若是做应急，也不是不可以。
还得与百玄子报备，叫专业工匠来重建一间。
万翎头昏脑涨，怎么收了个徒弟会有这么多事情？
她无奈对兰朔道：“你去林中溪流把自己洗干净，这几日先住我房里。”
兰朔原本满腹的羞愧不安，现在却要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是夜，兰朔从废墟中扒拉出蒲团，雀跃着将蒲团安置在万翎床榻边的空地上，还拍了拍那蒲团，让它变得挺正蓬松些。
万翎道：“我为你在另一侧安了小榻，去那里吧。”
兰朔不动，目露哀求：“我想在师尊这里。”
万翎不解：“地上凉。”
兰朔摇头：“我不觉得凉，这里比较好。”
万翎向下看了看他那圆圆的、做工略粗糙的蒲团，也就随他去吧。
兰朔化成蛇形，安心地卧在地上，他将自己藏在蒲团垫下，但明显身形多出一截，从前正好的，现在却被迫露出了自己的尾巴和脑袋。
熄了烛火，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的动作太大，会吵到师尊。
万翎的长发从榻边落下来一点，和那日在凡间客房里时一样，当时兰朔用脑袋将它们顶上去了。
月光沿着窗棂，在兰朔眼前投下银光。
小蛇仰视着床榻，身体靠着无欲剑，在心中喜滋滋地想，他现在是全天下最快乐的蛇妖。
这之后的日子倏忽而过，兰朔在剑法上精进很快，也是十分认真在学，有时候万翎打了个盹儿起来，见兰朔还在空地上练剑，刻苦得很。
百玄子有一日过来，与万翎一起品评兰朔的技艺。
他不知从哪搞来一块白胡子，贴在下巴上，时不时捋着胡子伤春悲秋，很有一副鹤发童颜的仙人相。
万翎理解不能：“你为什么要扮老？”
兰朔还提着无欲剑与万翎变出来的纸人斗智斗勇。
百玄子呵呵一笑，捻起碟子里放的一块酥点，摆出一副“你不懂”的高深表情。
“我好歹是缥缈山掌门，仙门大比上可不能让别人小看了。”
据打听，各门派的掌门都有白胡子，只有百玄子没有，脸上嫩得能掐出水似的。这次大比由缥缈山主办，还是百玄子第一次作为掌门出现在众人视野，他当然要让自己显得德高望重一些。
万翎闻言很是不屑，道：“修士又不以貌取人，加了胡子你又不能真的变成老人。”
百玄子吹胡子瞪眼道：“就说师姐你不懂！虽然不以貌取人，但形象还是很重要的！很重要的！”
他恨恨咬下手里的酥点，亮了眼睛：“师姐，这是从何处来的？可比云萝给我带的要好吃啊！”
“是吗？”万翎懒洋洋地拿了一块，尝一口。
可能尝得太多，她的确尝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朝百玄子对着兰朔方向努了努嘴：“我的徒儿做的。”
兰朔这几日在库中翻出了一本民间美食图谱，反正除了修行也是闲来无事，又看他如此感兴趣，万翎便从山下小饭堂中要来一点食材，让他着手做了。
没想到做出来的成果还不错。
百玄子叹为观止：“小兰朔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当时，兰朔的剑尖刚好挑破纸人身上画的最后一枚标记，他喘着气，跑到万翎面前。
“师尊，我练得怎么样？”
万翎点点头，但依然仔细说：“你的剑虽快，力却不稳，看看纸人上的破口，大小并不齐整。”
兰朔回头看了看，果然见那纸人上的口子有的小如针尖，有的大如被大砍刀砍过。
小纸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了针线，正垂着脑袋给自己缝口子，脑门上一个生气的表情。
兰朔又去练剑，万翎悠闲地眯了眯眼。
只有一件事，兰朔怎么做也做不好。
就是琴。
或许也是她这个师尊水平一般的缘故，兰朔弹起琴来很有摧枯拉朽之势，如同魔音灌耳，可以让整座轻羽峰的飞鸟都振翅，抢着飞离这片可怕的地方。
放在以前，她会找青冥师兄来帮她指点指点，但青冥那日与她比试过后就闭了关，何况他看兰朔不顺眼很久了。
万翎于是放弃培养兰朔的琴技。
对修士来说，六年时光若弹指一挥间。
兰朔的灵力蹭蹭蹭地上涨，万翎很是欣慰。
仙门大比眼看着就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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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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