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河已在迦若的院内等着他,见他缓步而来。她面有怒色直言道:“你可知道圣物对于本教而言是什么,你怎可用在一个外人身上?”
“既然它由我来掌管,便由我来决定用在何人身上,”迦若说罢又接着说了句,像是要安抚她一般:“听雪楼的事情我已在处理,”他眼中杀意涌现,“萧忆情不是要为他母亲报仇吗,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能耐。”
听他如此说,明河面色暂时缓了下来。迦若离去后,她唤了早已对迦若不满的右护法吩咐道:“几日后,罗玄他们便会离去,你看准时机杀了他们,”她目光锐利,“然后推到听雪楼头上,记住要做得干干净净的。”
听雪楼虎视眈眈,正道中人又一贯容不得他们的存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让一举打下他们,她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黑夜亘长漫无边际。
小凤行走在潮湿黑暗的甬道中,有什么在她脑海里浮动,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悠扬飘荡的笛声一起一伏,由远至近轻轻传到小凤耳际,漫溢心间,笛声时而和雅清淡,时而婉转清脆,时而清新自然。但皆萦绕着无限的遐思和牵念,无处不在无处不在。
小凤记忆里模糊的印象终于清晰起来,少林寺大雄宝殿下、哀牢山中…她心里一直都惦念着都是罗玄。突然面前白光晃过,她惊叫一声睁开了眼。昏迷前发生的一切,此刻又翻江倒海而来,她刚翻身而去,一阵风吹过,迦若的身影已站在门外。
“你…”小凤不知他到底要做何打算。
迦若面色冷漠,“你可以走吗?”
小凤不知他何意,下了榻觉得全身没有任何不适。迦若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又道:“想见罗玄就自己跟上来。”
“师父…”她不敢相信,动作一顿道:“我师父在哪?”但迦若自顾往前走,没再回答她。小凤只好跟在他身后,走了半炷香的时间迦若才在一个房间外停了下来,“罗玄就在里面,”他回过身,口吻依旧冷淡。“我已帮你证明罗玄对你的心意,他两天之内连闯拜月教十二关,只为让我放了你。”
小凤倏地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迦若道:“他…真的如此?”迦若点了点头,片刻后走到她跟前再道:“我虽替他疗伤,但他伤势过重,此刻还在昏迷当中。”然后便与她擦肩而过离去了。
小凤的心有些慌乱,拔腿就跑到门前推开了门。然后她看见一个她最熟悉的人影躺在榻上,她缓缓向他走去,愈来愈近,终于到达他面前。他的额头平展着,嘴角微微向下撇,跟她平日所见的罗玄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细看他的鬓角不过几日竟然有了白发。
然后她半跪着俯下身子,将自己的脸颊一点点、慢慢地贴在他胸前,他的胸膛那么的温暖厚实,让她卸下了这些日子所有的不安和疲惫,此刻天外无物,只有她二人。
这几日,小凤不再管身外的所有事,只专心照顾着罗玄。她每日辰时便亲自取水为罗玄擦拭身子,然后取过木梳为他梳发,她还求了迦若为她寻来一支竹笛,每日倚在罗玄的榻边吹奏着。
第四日,当罗玄睁开眼时,耳边传来的是他这几日昏迷时听到的笛声,他一个挺身便立了起来,一眼便看到了倚在窗棂边还在吹着竹笛的小凤。
听到声响,小凤转身,手中竹笛“啪”的一声落了下来,“师父…”她望着罗玄,柔情深深,他脉脉看着小凤,目光温和。这样含着爱意的目光,小凤是第二次见到。她想走向罗玄,可脚却不听使唤,待她意识到身躯一紧,罗玄已张臂将她合抱怀中。这般猝然的,紧紧地抱着她,不说话。
过了许久,小凤才听见他说道:“你受苦了,是我对你不住,以后不会了。”他声音低沉,可一个字一个字柔密绵长,由内心中倾倒出来,传达着深情不变的爱。
“师父,我不苦,倒是你…”罗玄感受到她身子在颤抖着,因此抱得更紧了。“那些伤比起你根本不值得一提,”小凤顿了一下,忽而也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许久后,小凤才从他的怀抱中抽离出来。她抬眸,深深地望着眼前的罗玄,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仿佛是要永远地刻在心中,然后她反而靠在他胸前,“师父,你说要我给你一些时间,现在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了吗?”
罗玄轻柔地揽住她的腰,在她耳畔温柔且坚定地道:“无论何种身份,无论何事阻碍。此生都只有你,唯有你。”
灵柩山后山一处断崖上——
迦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微微侧身道:“醒了?”
“多谢!”罗玄负手走上前来,与他并肩而立。迦若哼笑一声,“谢我什么?”
“谢你…”罗玄是真心实意道谢,但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才发觉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语句,迦若收起了笑意,语气又是那样一副冷冷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青岚。若不是他的意识太过于强大,生前又对她有所亏欠…”
此番话说完,二人便沉默了下来。
“你要带她走?”迦若脸上严肃下来,“你真的想清楚了?”
罗玄望之良久,“天下未有无理之气,亦未有无气之理。万物有万理,万理的总和就是天理。”他说到此,脸上多年的沉重渐渐消失,“我从前一直都是这般认为的,直到这段时日我才明白人皆具是心,心皆具是理,心即理也。”
迦若默默无语,半晌之后,脸上浮现出了笑意。“万物森然于方寸之间,满心而发,充塞宇宙,无非此理。”
人欲根本不存在于天理之间,所谓的存天理灭人欲根本就是无稽之谈,这样简单的道理,罗玄却用了半生多的时间,迂回曲折,至今方能晓悟。
迦若转身离去之时,罗玄喊住了他。“你绝非池中之物,不如离开拜月教…”迦若眼中忽然闪过明河的身影,他立刻打断了罗玄的话,目色复杂起来:“罗大侠多思了,我与你正邪不两立,此番种种之事已然了清,待我送你二人离开灵柩山后,他日江湖再见便再无任何关系。”
罗玄听他如此斩钉截铁地说着,知他们的立场有生绝不会相同,但他嘴角依然露出一丝笑意,“若有一日你我退隐江湖,我能否有幸交你这个朋友?”
迦若没有说话,朋友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陌生,他从来都没有过这般的念头,他深深呼吸转过身来,对着罗玄微微低首道:“我相信会有哪一天的。”
罗玄回到房内已是很晚,小凤和衣靠于榻上,微闭的睫毛颤动,沉静安恬,呼吸中尽是馨香,罗玄凝视良久,然后也躺在她的身侧。待小凤醒来之时,发觉罗玄已然合衣躺在她身侧,她心中很是安心,伸臂挽住他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罗玄微微一笑道:“有一会儿了。”
小凤眼波流动,她本想开口问罗玄该如何跟武林人士交代,但她始终无法开口相询。她深知罗玄的心思,如此问他是在为难他,也是在为难自己。
“我们明日就启程离开这里,”罗玄似是知道了她的心思,“如今十年已过,是要重新选举武林盟主的时候了。”他慢慢地,似乎每一个字都很小心地想过之后,道:“到时我便在武林众人面前当众宣布与你解除师徒关系。”
小凤身子一震,“我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你说这句话了。”然后紧紧地拥抱着怀中的人,再也不肯放手。
“可你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罗玄眉头忽然深皱,“我只怕这件事没有那么好处理。”小凤抬起身子,目光如水般柔软,轻轻抽手抚上罗玄眉头,道:“我不怕,我从来都是不怕的。当年生死一悬间,我不曾害怕。现如今有你在我身侧,我更不会害怕。”
罗玄还待再说,小凤已掩住他的口,复缓缓靠在他胸前,道:“我明白你的心意即可,其余一切不必再说。”
…
第二日迦若如他所说一路送罗玄和小凤到了灵柩山下,那匹乌龙马竟然还在原地等着。
迦若看了罗玄一眼,似有话要说。罗玄会意便对小凤道:“小凤,你先去牵那乌龙马,我跟祭司还有几句话要说说。”
看着小凤走去后,迦若才道:“我昨日与你提过,她受了我所设禁制的反噬,我虽用了本教圣物救了她。”他顿了顿,脸上很是不解。“她在这之间就已有了你们的孩子,但现在我却察觉不到她脉象中有孕的气息。”
罗玄惊愕,“她有孕了?”
“是,但看她的样子并不知。”迦若走了两步,然后复道:“这件事你先别告诉她,依她的性子若是知道只怕又会吵闹一番。”
罗玄道:“这是自然,”他看着等着一旁的小凤,“没有有孕的气息,那是…”迦若接过话道:“这倒不会,孩子应该还在腹中,只是现在无法探到这脉象,终是不好的。”
“我明白了,”罗玄微微颔首,“那就此别过,祭司请回吧!”说罢,他便向迦若拱手为礼,然后便向着小凤的方向走去。
“你们聊些什么呢?”小凤双眸晶莹,好奇般问道。“我总觉得他的神情似曾相识,但他这人我又是第一次见。”
罗玄低垂的眼眸闪过思量,唇角却依旧含着笑道:“走吧,今日日落时分要赶到河阳。”小凤也不再说,借着他的手一用力便跨上了马背,罗玄最后侧身看了迦若一眼,那一眼中似有深意,迦若望着他们一步步远去,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他微微笑了声,月白色的袍子一挥便腾空离去,他现在是该好好想想如何对付听雪楼了。
两个人,一匹马,哒哒的马蹄和熟悉的气息弥漫着他们的整个天地。他们就这样缓缓行着,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觉得一切仿佛就可以这样下去。
“累吗?”罗玄温和的声音响道。
“不累,”小凤双手一直环着他的腰,没有放开过。头枕着他的后背,温暖也厚实。
罗玄突然笑了声,小凤眉眼稍动:“笑什么,我不累很好笑吗?”
罗玄微微侧过头,只看到她的一双明眸,他嘴角含着笑意,眼中却带着心疼之意。“我是笑你傻,做个梦而已干吗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搏。”
小凤下意识地紧了紧抱着他的手,声音也变得低了些。“我只是怕,怕你离开我,所以不管真假我都要出去。”
“不会的,”罗玄他默默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手非常暖,掌心干燥。“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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