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嬷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暴躁地推开姜静婉所在隔间的房门,就见江芥躺倒在一旁,衣衫半解,而姜静婉戴着蓑帽,规规矩矩地跪坐着。
嬷嬷道:“这种事情,你倒是向来不需要我操心。那护卫如何了?”
姜静婉道:“只是晕过去了,没有大碍。”
“出来吧。”
女祭面壁阁修行时间结束之后,由教习嬷嬷领走。护卫们则会在此地再修整一会儿,随后离开。
姜静婉回到围场,过了一会儿,那一队护卫也回到岗位上,姜静婉远远地望了一眼江芥,确认他无事,就见围场上有人高喊,说有女祭趁着外出修行逃出去了。
这对山神殿来说是绝对不允许的事情,女祭可以疯,那是山神降下的神罚,可以死,那是山神的收留,但不可以逃,那是对山神的背叛。
可看守山神殿的就只有几百个护卫,听见这动静也没有派多少人手去抓,反倒依旧守在围场上。只有零星一两个护卫领命出发了。
江芥疑惑,凭这两个人,就能够抓回叛逃的女祭吗?
这种事对江芥来说新鲜,对姜静婉来说却见怪不怪。每隔一段时间,偶尔都会有一两个女祭逃离山神殿,却都还不是她这种难教难管的,反倒是那些平时看起来守规矩懂事的。
若方才江芥没有对她说那一番话,姜静婉也权当这叛逃之事犹如下了一场雨,雨停了就算过去了,可看着两个领命而去的护卫,姜静婉却难得动了些心思。
她转头望着那个在看台上神威不可测的守神娘娘,以前不曾想过,可现在想来,若是进献山神是天理,守神娘娘好像也无需去理会那一两个逃走的女祭才对,这般高声示警,又当着她们的面派出护卫去追,反倒像是做给她们这些没逃的人去看似的。
真实自无需验证来证明,虚假才需反复提示来加持。
姜静婉此前并不是没有质疑过这些,可当微末的质疑声被淹没在一片认可之中时,质疑便不复存在了。
过了半天,正当姜静婉以为那个逃离的女祭会像之前一样传来死讯时,就见一大帮军队之人模样的人轰轰烈烈来到围场上。
她们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场景,便自动自觉地靠在围场中间围成一圈。
领队的将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的是被押解而来的白衣女修,应该就是那个叛逃之人。随后还有一个身着怪异,皮肤黢黑的人紧跟将军来到围场。
将军上了祭台,客气地对守神娘娘行了个礼,便高声道:“守神娘娘近来可好?神力是否有些力不从心啊?”
巫礼不动声色道:“费将军多虑了,山神一切安好,我尽心侍奉,不劳将军费心。”
“是。我今日也是碰巧抓到了山神殿逃出来的女祭,就想着为守神娘娘送回来,不知此事,是否会引得山神发怒啊?”
巫礼道:“将军多虑了。山神宽厚,只要每次的祭礼不出问题,祂是不会计较这些的。既然将军帮我把人带了回来,那便交由我的人带下去管教吧。”
“慢着!”
江芥在下面看得生疑,且不问这将军是什么来头,如果这将军只是为了和巫礼说话,他们两个同在看台上,没有必要非拉高了嗓门说,这一来一去,倒像是这将军故意要把话说给在场的人听见似的。
费将军道:“我近日新得了一位巫师,他算得守神娘娘对山神侍奉不周,这才引得山神殿女祭叛逃。山神每次有旨意,都是守神娘娘传达的,难免任务繁重。不若找个人分担一些,也算我对山神虔诚的敬意。”
“不用了……”
不等巫礼说完话,费将军就将那衣着怪异的黑皮男子带到看台上,道:“你们二人两种说辞,一人说要把这叛逃之人带下去处置,一人说要拿叛逃女祭祭天安神,我实在是为难。不若守神娘娘和黑巫师再请示一番山神,看看山神打算如何处置这女祭,我也好按神示办事啊!”
费将军高声道:“可若是守神娘娘和黑巫师所请神示不符,加之现在山神殿有人叛逃,我是不是可以说,守神娘娘已经力不从心,曲解了山神的神示,这才招致有人叛逃呢?”
巫礼道:“费将军安守天山多年,今天是突然不信任我了?还是说,你不满我掌管山神殿已久,想把我换了呢?”
费将军道:“岂敢岂敢!守神娘娘劳苦功高,一切都听山神的示意。”
巫礼道:“既如此,就请这位黑巫师先行请示山神吧!”
那黑巫师得了费将军的授意,将被抓回的女祭领到看台前,一番作法请示之下,只见天上慢慢聚起一片乌云,而后黑巫师浑身一颤,就像山神附体一般,做着奇怪的举动,而后道:“女祭叛逃,大逆不道,活埋!”
而后那黑巫师就慢慢委顿下去,随后又悠悠转醒,天上的乌云也都随之散去,好像真的是山神附身在他身上,说完神示之后就随风而去一般。
费将军道:“如何?守神娘娘,是要遵从黑巫师请来的神示就此活埋以平神怒,还是您要再亲自请示一番呢?”
说是巫礼顺从了黑巫师的请示,那岂不是真的说明她力不从心,无力应对山神的指示?
巫礼道:“你们,退开一些,把这女祭带到围场中间!”
护卫按照巫礼的命令把女祭带到围场郑重,又疏散了中间的女祭。巫礼转身便对费将军说:“这黑巫师假借山神的名义,倒把费将军都骗了。”
巫礼不像黑巫师作祭那般神经兮兮地大开大合,只见她双手一捏,片刻后道:“费将军,山神的意思,这女祭要遭受雷劈,以死谢罪。”
费将军道:“哼!空口无凭!黑巫师尚且有山神附身来传授神示,守神娘娘,您请来的神示又如何证明呢?”
巫礼道:“无需证明,山神要亲自处死这个女祭。”
不待片刻,围场正上方的天空聚气密密匝匝的乌云,随后电闪雷鸣,一声暴雷声中,青紫色的闪电精准地命中围场中间的女祭,令她瞬间燃起大火化作焦炭。这雷击把在场所有的人都吓得不轻。
巫礼道:“费将军请看,方才就是山神亲自降罚。”
江芥被这一声雷吓了一跳,他知道这巫礼身上有神力,可她的神力竟能引来天雷吗?还是说她生前真的都是遵从山神的神示来办事,这才使她长期能在天山稳固地占据一番呢?
他方才告知姜静婉,这一切都只是假象,可当江芥亲眼看见这女祭因为神示而命丧当场,不免在内心深处也动摇了几分。
这到底是巫礼自己的神力,还是真的有山神在她背后?若是真的山神,可也就不难解释巫礼为何在剔骨监中还能如此嚣张了。
费将军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时无话,看着黑巫师想询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见巫礼开口道:“谢谢费将军亲自把女祭送回的好意。只是将军是个凡人,无通神之力,难免也会受小人的蛊惑……”
正当巫礼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她又像听见了什么请示一般,手指一捏,而后对费将军道:“山神方才又传来示意,您这黑巫师,假借降神名义,曲解山神,也是要受罚的。”
巫礼捂了捂耳朵,片刻后,另一道雷精准地劈在了黑巫师头上。
费将军吓得无话,巫礼道:“看来我的神力还不算衰退,有我守在山神殿侍奉山神,费将军大可放心了。”
“只是,山神殿乃神圣之地,无法容纳这许多闲杂之人,人多嘈杂,恐再次激怒山神,还请费将军把你的人都领回去,继续镇守在天山脚下。”
费将军面色铁青,一声令下,就与他手下的人一起打道回府了。
江芥也看明白了,巫礼之所以在天山能够长期镇守一方,不是有多少人追随她,而是这天山山神的神示,非她不能请示,就算其他势力不满想要换掉巫礼,也是不能的。
山神之说早已在人间绝迹,这些就算凡人不懂,他在幽都待了这些年,也略有耳闻。他虽不知在幽都被称为上神的红衣女究竟是何身份,但也听闻,她已是现如今唯一一个会听凡人唠叨的神,其他神都两耳不闻人间事了。那么巫礼口中这个召之即来的山神,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他想找个由头,潜出山神殿去,亲自去天山山顶处看一看。
傍晚时分,是女祭难得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段。江芥还未想好要怎么溜出去,就被人一把手拉到墙角无人处。
是姜静婉。
她见四下无人,对江芥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话,我也不明白你说的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只是,今天的神罚你也都看到了。之后几天,不出意外的话,守神娘娘会严肃整顿山神殿,你如果只是为了让我相信,不若缓一缓,,这段时间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江芥问:“叫我不要节外生枝,那你还跑来同我讲这些?”
姜静婉低头道:“我不知道,我就是预感到你会乱来。如果不说,我今晚一整夜都会睡不着。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想怎么办,那是你的事情,我走了。”
江芥一把拉住姜静婉,道:“诶,我再多问一句,这山神是经常像今天这样亲自下达神示吗?”
姜静婉疑惑问:“你不是护卫吗?还问我这些?”
江芥道:“都说我是幽都狱卒了,新来的,还不懂这些,你就同我讲讲,你觉得这山神是不是真的?”
姜静婉道:“山神不会轻易露面,像今天这般,也是因为费将军不满守神娘娘已久,想要多找几个巫觋给她一个下马威。不过你也都看到了,山神还是护着守神娘娘的,也就是说,在山神殿里还是她说了算,山神也只能和守神娘娘沟通,你安分一些,还是不要去触她的霉头了。”
江芥道:“我想去天山上看一看,你可知这里的护卫在什么时间可以出山神殿吗?”
姜静婉警惕地看着江芥,道:“天山山顶是禁地,除了献祭的时候开放,其余时间是不能上去的。”
江芥低眉思索一番,道:“好,我知道了。”
“看你的样子,你还是想上山?”
姜静婉微微皱着眉,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何总要去触犯山神的禁忌。
江芥只默默看着姜静婉,看她的不理解,看她的担忧,而后道:“无事,我认识的姜静婉,我总要把她找回来。”
“你不怕死吗?”
江芥道:“怕啊,可是之前的姜静婉,非但不怕死,从见的第一面就救了我一命,还敢和巫礼硬碰硬。”
江芥回想着姜静婉在剔骨监和巫礼对峙的场面,不自觉会心一笑,而后道:“放心,我会把你找回来。还有……”
“什么?”
“你没发现,你对我说话,从‘婢子’改回称‘我’了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