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袁昭身体前倾,夹紧马腹,飞驰在小道上,道上每隔一小片路就有血迹落地,但根本不见谢群。
“驾!”
骏马奔腾地更快了,风声在她耳边尖锐吹过,马行的越快,前方路段上血迹间隔的就越短,淌下来的血也越多。
“谢群!”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一人一马,谢群已经昏厥过去,肩上的血口已经将衣物染红了一大片,湿答地往下滴,面上血色全无,袁昭喉中干涩,滚了滚,慌张地伸出手指探他鼻息。
“没事,没事。”袁昭心稍定了些,但此地虽是南景边沿,距离令阳还是路途尚远,策马颠簸,谢群只吊着一口气,现下带回去只会凶多吉少。
风依旧穿林打叶,带过来丝丝烟火气,袁昭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有炊烟袅袅,那地正有一户人家。
死马当活马医。
袁昭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一下就被压弯了身子,人在昏厥时没有着力点,全数都要靠袁昭使劲。
“再撑一下。”袁昭将剑身贴在他的胸口,又不放心,再探了鼻息。
半刻钟后。
“老头子,你快点去烧火做饭!都什么时候了!”
“阿爹,我要吃饭!”
“好咧,行!”
“小叶,先将今日的课业……诶?”
袁昭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身边还搭个垂头面色惨白、半身是血的谢群。
大娘刚洗完衣服,边甩手边回身对自家小孩说话,却不想一转头就被两人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们两位是?”
小孩适才还把笔扔在课本上,在大娘大爷身旁又跳又转,现下则是怯生生地躲在大娘身后,只露一双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地瞧着袁昭谢群。
“在下来自令阳袁氏,在途中捉妖遇险,不慎重伤,可否暂住些日子?”
谢群的头搭在袁昭脖颈处,她能感受到身边人的血仍潺潺流着,而自己颈侧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弱了。
“这……”大娘也紧搂住孩子,一下踌躇,大爷也从屋内拿着锅铲出来,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
各人自扫门前雪,无论如何,总是不想引火烧身,徒增祸患。
“不好意思,打搅了。”袁昭稍点头,会了他们的意,此路不通,只能快些取舍,另寻他路。
“等等!”大娘出声,接着又有些害怕地说,“住可以,要…要给钱!”
大爷则是走过来,恶狠狠地把锅铲递给大娘,走到袁昭身侧把谢群背过,往屋内去。
“一夜二百金!”
“好,多…谢……”
“诶!姑娘!” “姐姐!”
这是户农家土舍,虽然简谱,但每一处都弄的干干净净,地上也没什么大石块,袁昭心内刚感激,将身上的玉佩递给他们,但谢群离身的瞬间,就即刻眼前一黑,脱力重重倒地。
—
“娘,姐姐怎样了?”
“发烧了,刚喂了药,过一夜应该就会好了。”
“那个哥哥呢,他身上流了好多红色的,为什么会这样啊?”
大娘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因为那个哥哥受伤了,不过都没事的,娘为他们二人都烧香拜佛了,会度过难关的。”
大娘去看榻上面色雪白的袁昭,抬手将她额上的白巾换下来,浸了凉水又换上去。
“小叶,明日还要上学,你先去榻上,过会儿娘就来,好吗?”
小叶乖乖地趴在大娘的膝盖上,轻轻地“嗯”了声。
谢群躺的那间屋内,大爷不懂医术,也不敢乱试,就只能简单地给他清理了伤口绑上绷带,喂了几口药,一直折腾到半夜,才退出了房内。
“孩子他爹,怎么样?”
大爷没回答,只是沉声说:“明日我去请人来看看吧。你屋里的那个女娃呢?”
“她看着也不大乐观,高热一直不退,我换了好几盆冷水也不管用。”大娘皱着眉,“我俩先去把小叶哄睡了,等会再起身照顾他俩。”
“诶,行。”
屋内。
袁昭觉得自己陷进了一场又热又刺骨的梦里,一下出现小叔一家要她快些嫁人,靠上男人的嘴脸,一下又听到过年买新衣服,袁远和林羽夸她穿什么都好看的声音。
每年过年回家的时候,不,说是回家,其实就是踏回贬低、嘲弄、博弈的战场上,袁远和林羽总是听听就算了,偶尔袁昭骂回去,他们也是在叔叔一家面前责备几句,事后就不再说什么。
袁昭想,他和她应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这样的痛苦的藕断丝连又有什么意义,奶奶不说一句好话,父亲和母亲却依旧要年年回家。
容不得袁昭多想,面前的一张张脸又变成了小厮惊恐着被假人一口咬断的模样,鲜血溅在她脸上,又化作捉妖试炼时自己深坠的一湖深水。
好像有谁捉住手臂,把自己拉上来了。
“谢群……”袁昭声音嘶哑,几不可闻。
梦里的所有东西都像泡在水里,泡的发皱,要使劲抚开才能看的见,听得清。
“男女有别,我从不进人屋内。”
“衣物在你左手侧,袁昭,帮帮忙。”
“所感所知,心绪也是你的一部分,接纳处理而非抗拒压抑它。”
她好像又听见谢群略紧张又摸不准的声音:“你呢,你不喜欢我吗?”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袁昭思考了很多遍,也回答不出来,她无法代换谢群的心绪,可单凭他表露出来的,自己又好像没有。
鼻尖酸了,接着所有泪都涌了出来,袁昭醒了,猛地呛咳了几声,就从榻上飞快直起身。
刚想轻手轻脚地出去,就见大娘裹了厚衣服进来:
“怎么下床了,来来来,先披上。”
大娘的绵外套即刻裹到了袁昭身上,她面色看着依旧不大好,看着连呼吸都要花费好大力气。
“多谢大娘,我想先去看看同伴。”
“啊。”大娘眼里不住露出担忧,但还是妥协,“行。”
另一件屋内,大爷刚给谢群擦了脸,正准备出门换水,就见大娘带袁昭进来。
“劳烦两位了,我与这位同伴师出同门,我来照顾就好。”袁昭笑笑。
“那我和老爷子就在隔壁最里头那屋里,你要是什么需要的,尽管喊我们。”大娘应道,大爷从屋外端过来一盆水,放在床头。
“多谢,在下只需要两碗酒。”
门吱呀一声关了,案上搁了两碗浅酒,袁昭这才有心思去看榻上的谢群。
师父未教过什么救命之法,眼下才近刚入学宫的第一次大考,也不需教这么多。
书上也没有。
“用双生契?”袁昭将毛巾拧了,重新敷在他额上。
双生契是只适用于袁氏的秘法,非危急时刻不得启用。此法此生只可结定一次,新婚夜内新人执手,饮下交杯酒则法成,日后遇致命伤会一分为二,共同承担,一方被毙命,另一方在最大范围内亏空,只能吊着一口气。
父亲千佛山过世时,母亲也受了重创,修养到现在依旧身子不大好,时时伤风咳嗽。
“但此法只要双方同时斩发断念也可解除。”袁昭将谢群扶起,托着了两盏酒过来。
谢群现下昏迷着,手也使不上劲,袁昭卡住他虎口,将酒轻抵着,另一只手拿着酒往他唇边送。
人病着,嘴也张不开,袁昭抽出几根抵着碗的手指,撬开他的牙关,将酒灌进去,同时借着他的手一饮而尽。
“呃……!”
酒液灌下的一瞬,袁昭就疼的一激,直接摔到了地上,头内嗡嗡作响,这只是半击,但却比白日时触碰活画的疼多上百倍。
疼痛噎的她说不出话,只能把手在盆里浸凉了才稍缓回来,袁昭踏着步子去掀谢群衣领,只见那伤口已经拢上了一半,连血都止住了。
“快点好起来,别忘了……还要和我比试呢。”
袁昭喘着气,气息伴随着字句一下一下砸在
谢群脸上。
语毕,袁昭就强撑着出了门,又将门轻带上,最后一头撞进榻内,疼的颤抖不止。
“………”
第二日。
袁昭散了一夜的冷汗,早晨沐浴过后就看见在屋外拿着自己剑擦拭的谢群。
“谢群,你好了?”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袁昭即刻就要抛出后话,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们先快些回令阳……
凳上的谢群把剑身擦的蹭亮,又吹了吹灰,将其收回剑鞘,给了袁昭一个莫名的眼神。
“你是?”
袁昭:“………?”
一大清早的,没有比这更让吓人的了。
袁昭又要去掀他衣领,看看这伤到底好没好,疼归疼,怎么杀伤力如此之大,连人脑子都疼坏了,但谢群即刻打落她的手,然后站起身,不大客气地说:
“别碰我。”
“你失忆了,我是你同窗,叫袁昭。”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少动手动脚的。”
“我说真的。”袁昭眼神一刻不移,真诚看着他。
要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如果不答应,袁昭没这么多功夫跟他废话,打晕了直接带走就是。
谢群被她目光吸引,利落干净的长相配上童叟无欺的眼神确实很有说服力,所以谢群笑眯眯地凑在她面前,将她的下一步行动看的一清二楚:
“怎么?想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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