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跨越一座雄伟的山脉,蜿蜒曲折的山脊犹如大自然的屏障,横亘在眼前,令人望而生畏。山势陡峭险峻,攀登之路充满挑战,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勇士也会为之色变。
刚踏上征程,姜雪玉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每迈进一步,她的心脏似乎都要跳出胸膛,冷汗如雨下,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无力,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继续向前。
如果不是谢危及时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给予最坚实的依靠,恐怕她早已失足跌落深渊。
面对这般困境,姜雪玉勉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抬头仰望着遥不可及的天空,努力掩饰眼底深处的忧虑与无奈。
“先生肩负重任,我只是个累赘,一路上只会拖慢行程,让你陷入两难境地。”姜雪玉气喘吁吁的说着,只觉得从喉咙到胸中都被灼烧着。
谢危静静的看着她,等她说完。
“不如你先行前往济南府,处理紧急事务。我会留在山上静候佳音,保证自己安全不动摇,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派信使前来寻觅我的踪迹。”
谢危听后一言不发,只向自己衣摆上用力一扯。
“嘶啦”一声响。
他竟从那已经沾上了几分污秽的雪白道袍上撕下一条来,径直绑在了姜雪玉手上,然后将另一端紧紧系在自己腕上,面沉如水,道:“走。”
谢危没有半点考虑一下、理会她的意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一道往前走。
一如当年。
她看向谢危。
谢危立在风中,道袍猎猎,只看着那片漫天而来的云。
眼底竟少见地澄澈。
仿佛那深埋的尘埃与阴霾都被凛冽的寒风吹卷一净。
她听到他平静渺然的嗓音:“玉儿,要下雪了。”
姜雪玉问:“要往前走吗?”
可谢危摇了摇头,他朝前方看了很久后,没有回答,只转过身往回走,顺山脊而下。
姜雪玉站在高处凝望他背影,莽莽山野间犹如一只孤鹤。
她想起谢危不喜欢下雪。
经过一番不懈的努力搜寻,终于,在距离山顶不远的山脚下,他们发现了一个隐藏在自然褶皱中的秘密角落——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
洞口周围的岩石记录着时间的痕迹,流水曾经在此留下深刻的印记,岁月悠悠,风雨剥蚀,使得部分石块变得脆弱易碎,轻轻触碰即化为粉末,散落一地。
步入洞内,空间虽不大,但足以提供避风港般的庇护。
风雪也许下一会儿就停,也许下很久也不停,不管是哪种情况,他们一怕的是冷,二怕的是饿。
所以姜雪玉打整好洞窟后,便到处搜集树枝干柴。
而谢危则拎了弓箭往深山密林里去,直到天擦黑,才远远看见他从对面山坳里走出来。
手里拎着一只拔毛的野鸡,一只剥好的野兔,另一边竟是只不特别大的獐子,全都穿在竹竿上。
他面容沉冷,连道袍上都沾了不少鲜血。
姜雪玉眼皮便不由一跳:这些天来多赖谢危箭术不错,可在山中猎得一些野物果腹。可他本是爱洁之人,也知她不大能见血腥,所以猎得野物后一般就地处理,既不让她瞧见,身上也不沾上半点腥血。
而眼下……
她隐约觉出几分不对,深感触目惊心。
谢危却毫无对身上血污半点多余的反应,漠然将穿着野物的竹竿插至岩缝中后,又出去了一趟,折了几簇树叶繁茂的树枝,堆在洞口,权当是半面不特别厚实的墙,挡些外面进来的风雪。
然后坐下来生火。
整个过程,没有说一句话。
姜雪玉忽然就感觉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压抑。
不来自即将到来的风雪。
只是来自眼前这个人。
她没作声,只在他对面寻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抱住膝盖,静默地审视他。
在昏黄而摇曳的火光映衬下,他的脸庞轮廓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力,展现出一幕幕生动的表情变化。
那张平时沉稳冷漠的脸孔,在明暗交替中显得格外引人入胜,每一次光芒闪过,都像是在揭示着内心世界的某个秘密角落。
他被突如其来的亮光笼罩,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而转瞬之间,随着火花消逝,他又重新退回到一片朦胧模糊之中,如同潜藏在夜色里的猎豹,蓄势待发却始终保持着警觉和克制。
直至一颗细小的火星偶然触及到堆积在一旁的干草丛,一场微妙的化学反应随即发生。
最初,仅仅是微弱的烟雾升起,接着,伴随着噼啪声,一小簇橙红色的火焰悄悄绽放,逐渐壮大,最终汇聚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
与此同时,身后的山壁也因为火光的照射而显现出其独特的纹理结构。那些原本隐匿在黑夜中的岩石棱角分明,高低起伏,构成了错落有致的地貌景致。
随着火焰跳动频率加快,投射在山体上的影子亦随之摇摆不定,宛如鬼魅般游走在虚实边界线上。
谢危看向她。
她却避开了这道直视的目光,反而朝着洞外看去,然后轻轻惊呼一声:“下雪了!”
终于还是下雪了。
深夜阴沉的天像是一块暗色的幕布,被风的利爪扯出一道巨大的口子,千千万雪花抛落下来,风吹飘如鹅毛。
姜雪玉看了一会儿,心下着实沉重,却偏故作轻松地笑起来:“看来我们是困在这里,暂时出不去了。”
她以为谢危这时也该转头去看雪了。
然而当她回转头,谢危的目光却仍旧落在她身上,深静沉默,就像是外头一瓣被风吹进洞来的雪。
他没有朝外面看上哪怕一眼,只是在看得姜雪玉唇角那点勉强的笑意渐渐僵硬地消无后,才重新垂下了眼帘,朝着火里添柴。
谢危抚琴的手指很好看。
折断几根树枝时仿佛也不费什么力气,然后便将其投入火中。有不够干的树叶被火焰舔舐,卷曲起来,发出细小的噼啪声响。
山洞里忽然安静极了。
姜雪玉同他守着这堆火,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再出言打破静默。
跳跃的火焰,燃烧在瞳孔深处。
在这与俗世隔绝的地方,任何语言都失去了意义。
姜雪玉将脸埋进臂弯,看着那燃烧的火焰,到底感觉到先前忙碌的疲乏涌上来,渐渐生出些困意。
意识迷糊中却好像听见有谁压抑着的咳嗽声。
等到重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躺在先前铺好的软草堆上,肩头搭着件染血的道袍。而谢危身上少了件外袍,仍旧面朝火堆而坐,手指间拿着半根细长的树枝,只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团火。
姜雪玉想说什么,可看着谢危被火光照着的侧脸,她到底没说出口,只是起了身,将那衣袍叠了一叠,交还给他,道:“谢谢。你不睡会儿吗?”
谢危这才回头看向她,将外袍接了,却没有重新披上。
指尖在柔软的衣料上触到了些许余温。
有那么一刻,他很想问:姜雪玉,你相信世上有魔鬼游荡吗?在无人的荒城,在空寂的雪夜。
——他不敢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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