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
程意暗自安慰自己,既然上天让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南夏,还让自己嫁与那裴宗祁,那自己就当来这收集史料,这可是获得一手资料顶好的机会,之后回去自己的博士论文就有最真实的素材了!
程意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小姐,醒醒。”绿芜轻轻地将晏宁唤醒,晏宁缓缓地睁开双眸,此刻屋外的天空已经昏昏暗暗,雨似乎停了,雨后的庭院万籁俱静,唯有丝丝透亮蝉鸣传来显得不那么孤寂。
“什么时辰了?”程意沙哑地开口,浑身因长久的嗜睡而感到一股酸痛。
程意不由得叹息,开始怀念自己在现代那副身体,熬夜做研究不在话下。哪像晏宁这病恹恹的身体,纤瘦轻盈弱柳扶风,仿佛风一吹就能散架。
“酉时了,小姐,刚老爷派人来传话,传您一同过去用膳呢。”
程意慢吞吞地从床榻上爬起来,她身上困倦极了,头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时不时地还有些眩晕恶心。
若是没旁的事,她实在是不愿去与那些人虚与委蛇。可人在屋檐下,却又不得不低头,程意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冲绿芜言道“来伺候我梳妆吧。”
镇远侯夫人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邱姨娘虽本本分分讨得镇远侯夫人的欢心,却终究仍是被提防着,连带着这些小妾生的孩子,虽是侯府的小姐们,日子也就比高等级的下人们好上一点。
绿芜是自小贴身伺候晏宁长大的丫头,晏宁也就绿芜这一个丫头,两人自小一同长大,情谊深厚,早已情如姐妹。
只片刻间,绿芜便给程意挽了一个简单得体的发髻,配着程意淡绿色的纹花软烟罗裙,看起来温婉柔和又不失端庄,就是面色苍白了些。
绿芜搀着程意,穿过寂静的长廊,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房檐滴落,雨水滴落的声音在这幽深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拨乱着程意烦躁的心绪。
此刻天空已经昏暗暗,夜色些许深沉,不远处的房间已经掌灯,微弱的灯光顺着木窗星星点点地渗出夹杂着隐约细微的欢笑声。
程意踏入门口,悄悄环视了一圈,镇远侯坐在正座之上,夫人在其身侧,还有一个娇艳的小姐,面上得意洋洋趾高气扬,正是侯府的嫡女晏安如。而自己的小娘邱姨娘,正立于晏安如身侧,为她布菜。
“晏宁见过父亲,母亲。”程意躬身行礼,面上恭恭敬敬,垂眸中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厌恶,心下有些郁堵。
邱姨娘虽不是她亲娘,这小半月来,舐犊情深她也是能深刻体会一二,如今瞧着两人做派,无疑是在给自己下马威。
“这鲈鱼是当下最新鲜的,额娘念着你爱吃,特意吩咐小厨房抓了新鲜的活鱼,做与你吃。”夫人夹起一块鲜滑白嫩的鱼肉放到晏安如碗中。
“多谢母亲。”晏安如娇滴滴地揽着镇远侯夫人撒娇。
几人父慈子孝的样子,似乎全然忘记了还在行礼的晏宁。
片刻,镇远侯深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宁儿,怎么还在行礼,起来坐吧,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程意心下冷笑,面上却云淡风轻地勾起了唇角“多谢父亲。”
镇远侯是武将,马背上打江山的老臣,虽年近五旬的面容爬了些皱纹,却依旧眉目锋利,五官硬朗,整个人带着些肃杀之气。
“还有不过半月有余,你就要嫁为人妇,该想清楚的事情可想清楚了?”镇远侯久经沙场的声音威严而又沉闷,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之前的事是女儿不懂事,婚姻之事自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为女儿挑的婚事,自是顶好的婚事,女儿不敢有怨言。”程意垂着眉,乖巧温顺的模样让镇远侯严厉的眼眸稍显缓和。
“妹妹嫁入裴相府也算是高嫁,一言一行定要顾及侯府的体面,切勿在出现在与人幽会这种败坏德行的事,失了侯府的体面。”晏安如柔柔地开口,看似劝慰,镇远侯听来缓和的面色又愈发铁青。
程意微微蹙眉,晏安如所言之事她并不知晓,她缓缓开口道“长姐教训的是,宁儿替长姐嫁入相府,定将安守本分,谨言慎行,不失侯府的教导。”
晏安如微微眯起眼睛,平日里笨嘴拙舌的庶出妹妹,如今竟拿她不愿嫁侯府的事明里暗里嘲讽她。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教训晏宁,镇远侯夫人便抢先开了口“侯爷,你瞧你,宁儿坐下连口茶都没喝,你也得容她缓一缓呐。”
不经意地给晏安如使了个眼色,镇远侯夫人言罢拉住晏宁的手,握着手绢的手轻轻抚摸着晏宁的手背,眼眸中尽是担忧与心疼。
“你瞧这小脸白的,定是底下的人侍候得不周到,是谁侍奉的二小姐,怎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二小姐的伤还不见好,是不是你们一个个的偷懒懈怠!都打发出去卖给人牙子。”
晏宁身后的绿芜闻言,慌忙跪下叩首“回夫人的话,奴婢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奴婢知错了,日后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求夫人饶了奴婢。”
晏宁心下暗道不好,夫人这是在敲打自己刚刚对晏安如的嘲讽。
心下有些焦急,紧忙起身跪下“母亲,绿芜侍奉得十分尽心尽力,是宁儿自己体弱,况绿芜跟在女儿身边数十年,女儿早已习惯她伺候,求母亲开恩,饶了她吧。”
夫人假模假样地拉起跪在地上的程意,扶她在身侧坐下“这是做什么呀,我的乖女儿,既然下人们侍候得不尽心,娘在给你房中拨几个人伺候。”
言罢,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身后的王妈妈,缓声开口道“拨两个机灵的丫头到二小姐房中小心伺候。”
“多谢母亲。”程意微微颔首,心下明了,镇远侯夫人这是在往自己房中插眼线,名义伺候,实则监视。
见程意温柔乖顺的样子,夫人才堪堪松口“既然二小姐保你,你今后且要更加尽心侍奉。”
“多谢夫人开恩,多谢二小姐。”绿芜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晏宁却是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且不说四个人戴着面具表演的夫妻和顺,父慈子孝让晏宁感到反胃,单单说邱姨娘在旁边像下人一样伺候这一桌子人用膳,就让晏宁心中十分不适。
晚膳过后,镇远侯将晏宁叫到祠堂之中。
晏宁见镇远侯跪于祖宗牌位前,紧忙跟在身后跪于蒲团之上。
祠堂阴冷幽暗,没有掌灯,几根蜡烛摇晃着昏黄的烛光,映在整齐摆放的牌位上,让晏宁心中有些发毛。
镇远侯就这样直直地盯着祖宗的牌位,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宁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脊背,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半晌,他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些许叹息“宁儿,你莫怪为父。”
晏宁是眼眸微转,柔声开口道“父亲说笑了,宁儿怎会怪父亲。”
一声轻笑传来,带着些许自嘲和无奈“你的性子最是刚直,如今与为父说这些,想必是对侯府失望透了吧。”
晏宁微微抿着嘴唇,跪着的脊背挺得笔直,心下有些紧张,她不知以往的晏宁是何样子,如今的她实在是恐惧被人发现晏宁的身躯下早已换了灵魂。
“你与二皇子的事,为父一早便知。正因如此,纵使你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肯,为父也只能将你嫁给右相。镇远侯府只能有一人嫁与二皇子,那只能是你的嫡姐。你别怪为父棒打鸳鸯,只是这南夏皇后之位,又岂能由一个庶女坐上去呢,这会让天下人诟病。”
晏宁震惊地睁圆双眸,脑中飞速回想着那段历史。
历史上镇远侯府确将庶女嫁与裴宗祁,但是二皇子的皇妃甚至侍妾并非出自镇远侯府。
史记中记载镇远侯嫁庶女后,虽然面上一直都是支持太子党,作为老臣鼎力支持裴宗祁变法,却在裴宗祁被揭发通敌之时,让此庶女提供了通国罪证,致裴宗祁于死地,给了太子党致命一击。
镇远侯府也是因太子倒台,二皇子登基逐渐不得重用才渐渐没落。
究竟是史书记载有误,还是眼前之人本就是狼子野心,朝秦暮楚之辈。
晏宁缓缓俯下身,趴跪在灵位前,开口道“宁儿知父亲良苦用心。心下绝无怨言。”
晏宁感到身前的镇远侯缓缓转身,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不敢抬头,那两柱阴冷的视线让她的脊背发凉。
半晌,头顶阴恻恻的声音传来“若是你乖乖听话,邱姨娘自然会在府上颐养天年。”
晏宁惊得一身冷汗,若是按照历史进程,后面镇远侯会不会用邱姨娘加以胁迫自己去揭发裴宗祁通敌。
既如此,裴宗祁通敌之事究竟是真的,还是有人蓄意陷害也未可知了。
晏宁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中,此刻她才在这陌生的波谲云诡的朝代,感到真正的恐惧。
时间如房檐兽口中滴落的雨珠,随着梅雨季节稍纵即逝。
一晃旬余,晃到了裴家迎亲的日子。
原本冷清的侯府也热闹起来,到处挂满了红灯红绸,连下人们的衣裳也换了红色的,连带着晏宁的小屋来的人也多了些,平添了许多热闹。
丞相娶妻,侯府嫁女,这样的喜事放在整个盛京都是顶大的事。定远侯虽是嫁庶女,却依然准备了十足十的嫁妆,晏宁的嫁妆虽未红妆千里,却也跟在迎亲队伍后面,让全城未出阁的姑娘艳羡。
日光憙微,天公似也知盛京有这喜事,一连半月的阴雨天却在迎亲这日放了晴,似乎是在为这喜事增添祥瑞。
镇远侯府外观礼的百姓见到迎亲队伍,更是将侯府层层围住,想看一看新娘子,沾沾喜气,一时间盛京好不热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刁难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