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意?你是没看见那个头尸体上有多少伤痕,纵使是宫里头也没有这般打杀奴婢的,再怎么说那都是条性命,虽说是伺候人的奴婢,可也是别人父母家的宝贝,又不是猫儿狗儿,况且你以为这样做下人就不会轻看她了么?本事那都是自己挣的,有本事自不会让别人轻视了去,用这种打杀人的法子做什么,寒了多少人的心,若像她这样,有几个下人肯对我们掏心掏肺,我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但要学会做人,谁允许你这样欺压奴才的?”
王氏越说越来气了“你小娘是顶好的性子,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孽障来?”
卫生反应过来原是青莲出了事,因此她不免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海氏,海氏心虚地别过脸,而后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哥儿,你就主动与老太太认个错,老太太最心软的,别再与老太太耍小性子,省得老太太伤心。”
卫令很想冷笑:“敢问祖母可有亲眼见过我指使人杀了她?光听旁人的说辞,看来在祖母心中我本性顽劣?可我才回来,祖母除去从旁人口中听见,却从不曾问过我,若换做下人,您也该问一句当事人罢。”
王氏面色稍缓:“那你是不承认自己做过此事?”
“没有做过,那向来承不承认一说?”卫令道,“不过我才刚从外面回来,还是请你们将情况与我说一说。”
王氏揉揉眉心,对旁边的温媪道:“你将来龙去脉与她说一说。”
温媪是王氏身边的嬷嬷,据说是从闺时就服侍在王氏身边,她便点头将此事与卫令交代:“今晨起,有奴婢去后院洒扫,结果见水井里有具女尸,来人立即报给主君,好在奴婢那时恰好经过,见那女婢慌张张,便留人盘问,将她从主君院里押到老太太面前,仔细想来是老太太出声让你留下来,若真捅到主君身里,咱们鹤庭轩也是面上无光,派人将那女尸从井里抬上来,正是海姨娘昨日才拨到你院里的青莲,你为她改名为莲心对否?青莲的身上并无伤痕,只是脸上有几个巴掌印,想来不过一时想不开就自尽了,本这样老太太也不会过问,终究是那女婢脸皮太薄,可却有人亲眼看见你掉落在井边的乌木簪,这东西,奴婢应当没有认错,毕竟你当日回府戴的就是这东西,当时觉得你这簪子形制特别,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她伸手将那支乌木簪递了过来,这乌木簪是边郡相遇的少年做给她的,她确实随身带在身边,此箭掉落井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昨夜礼王绑走她时不慎掉落,二是有人刻意栽赃,但此人必定出入过她的院子,还待在她的身边。
“确实是我的东西,但能证明什么?院里密拱几个奴婢,这两个又是昨夜送来的,难道我真会蠢到这个地步将人杀了不成?此事我的确未曾做过,做过的事我不会不认,我想与发现青莲尸身的那名女婢问问话,或者,青莲的尸身我可否去瞧上一瞧?也好有个依据,届时我没有办法定夺辩解,你们再给我的罪也不迟,反而是这样草率定罪,那我可是刚回来就要被迫背上毒杀奴婢的恶名,纵使祖母替我将此事压了下来,可那些似心中难道不清楚么?往大说,也许正有人意图用此事败坏我的名声,祖母届时真的能为我任得住么?祖母心中不对我厌憎么?况且此人纯属是不想让我好过,若不将此等在背后的险算计的人揪出来,我在府里终究站不稳脚跟,祖母既将此事瞒下来,想必对我也有几分怜悯,不如祖母给我些时日,我定将此事查清。”
王氏叹了口气:“罢了,那就依你,若无内寻不出的手,那我就将此事告知你父亲,让他定夺你的去留。”
海氏忙道:“老太太,依我看此事不宜闹大,想来哥儿不过委屈,平日里又任性些,她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不如将此事轻轻揭过算了,若是将哥儿赶出府去她怎么过活,好歹也是主君的公子。”
卫令轻轻笑了笑:“比起将不明不白的人命扣在我的头上,我倒宁愿被赶出府去,何况姨娘难道不信任我么?我自有法子将背后生事之人揪出来,不是做了错事就可以不被追究的,更何况我又是极性的人,倒还没有人可以得罪了我又全身而退。”
“什么全身而退?”背后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看见来人的同时王氏和海氏俱是睁大了眼,表情活像见鬼孤的。
风雪气混着股沉檀香的气息,和蔼的天光里是隋鄢倚在门框,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外面站着队穿黑甲胄的皇城司卫,站在檐下如同沉静肃立的雪人。
隋鄢捧起手中的黄铜暖炉走到门前有人替他打起遮雪帘,他俯身走进来,脸上是带着血腥肃杀气的倨傲,在一众习惯了卑躬屈膝的下人中显得犹为打眼,他径直娴熟地入坐,人是松靠在椅背上的,手放在桌上不重不轻地敲扣着,完全是副疏庸懒散的模样,但给人的气场却极其地强势。
他落向她的目光中竟带着点淡沉且不可言说的意味,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但她不自觉地回避着他的注视。
厅内时没有动静,还是人精的海氏先出声:“隋指挥使来府上是有什么事么?”
她笑得有些讪讪,生怕对方是来抄家的,但仔细想若是抄家也不必隋指挥使主动来府上,因此也就定下心神。
隋鄢还是轻轻地敲着桌沿,并没有理会海氏的话,一时厅内的气氛更加沉重,厅里的人更加了惊讶之余,谁也不敢动一下。
王氏算是被他的举动气到喉咙都干疼,她便不知冲着谁,随口使唤道:“给隋指挥使倒茶!”
“这倒不必,我来此处只是向政国公府借一个人,而不是来讨茶喝的!”当然,也是要看国公府是否给我这个面子。”隋鄢笑道,下颚的线条如刀切剑一般分明,“如果国公府不肯借,那么我只好去找刑部拿了批签来抓,不过,那就是走形式而已,不如沈六公子还是主动和我走得好。”
卫令敛了眼,收回目光:“我们都是老相识,隋指挥使随意些也无妨,不知道隋指挥使的规矩,但既是来请人,也不用这般着急,国公府底下的茶户送来了好茶,隋指挥使不尝尝么?”
说罢抬头,目光对上隋鄢,那眼神好似蒙了层雨雾,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还是说隋指挥使以为国公府的茶是贱物,配不上您?”
“茶啊,陈年的才香,你们国公府去的新茶怕是的确不合我的口味,”隋鄢笑道,“不过若是六公子盛情,坐下来尝一尝也未犹不可。”
卫令收回目光:“那就给隋指挥使上茶!去父亲那里将上贡的都匀毛尖取来,就配那套油滴天目茶碗,外面的皇城司卫也都上茶,请到偏厅里坐。”
隋鄢不动声色地转动手中的那枚芙蓉玉扳指,目光落在她安然自若的白小脸上,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具有似地,细看发现原来鼻尖上有一小小青色的痣,隐在苍白的肌肤上,好似那潮湿的雨雾掩着神秘。外面的皇城司卫没有动,端着茶来的奴婢显得有些畏缩,隋鄢慢条斯理地接过她手中的那盏茶,吹掉茶面上的浮絮,青白色的烟笼着他的脸,他说不一句,有从从前面那厚重的雪帘子里走出来,脚步并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很深,干燥的积雪发出擦擦碎响,显出沈寤有些急匆匆而沾染了些许风雪的脸,他任由下人为他整理衣物这才走进来,径直走向隋鄢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看见沈寤赶过来,卫令倒是松了口气如果让她来对付,指不定露出什么破绽,而且在官职上两人是平级,也更有权重些,安定下来后她才觉得喉咙有些干渴,捧起茶壶喝了干净。
隋鄢的目光微动:“沈尚书,今日本侯不请自来,倒是叨扰,不过只是想与你借个人罢了。”
沈寤眯了眯眼:“隋大人带着十几名皇城司卫的人不由请帖便直接闯进国公府,你们皇城司办事如今倒是越发没个章程,今天的朝廷上至少也有位陛下,你们隋家怎么着也是开国起来的名门望族,此番未免不敬先祖,辜负皇恩,隋指挥使的为人,沈某倒是受教。”
“先祖?不过是堆木头罢了,沈国公爷倒是个循规蹈距的人,为何不同那些要死要活地给先帝殉葬,给国家殉葬的臣子去了呢?那样或许本侯会从心底服您是个忠义两全之人!”隋鄢道,“不然,国公爷就莫在此处指摘本侯的不是。”
“哼,沈某哪敢指摘隋大人的不是。”沈寤道,“只不过若隋大人是以公事来请,可有朝廷的抓捕文书?又或者有刑部的批签?还是说隋指挥使以权压人,届时是非黑白全由你说了干净,犬子不过刚回到府中,届时冲撞了指挥使大人,沈某又如何吃罪得起?况且昨夜犬子沈卫与隋大人在荐福坊起了冲突,如今隋指挥使又私自将犬子带走,未免有些令人生疑,不知隋指挥使因何要带走犬子,否则沈某就不得不问问陛下的意思。”沈寤道,“你们怎么入局,沈某都干涉不了,不过要想将爪子伸向我国公府,你们到底还是要掂量掂量。”
隋鄢稍微抬眼道:“没有朝堂公事,只不过是想与令郎去喝杯薄酒也不成么?如果不行的话,那让本侯与今郎叙两句话,沈国公爷不会连这也要拒绝?那将来沈国公与皇城司可是彻底不来往不成,您老就当读本侯的面子,本侯来日必定奉还。”
“若是我不愿与指挥使大人见面呢?那怕您是侯爷,也没有权力逼迫我与您见面罢。”卫令对他的态度倒是毫不在意,隋鄢此人智多近妖,行事很辣偏又百无禁忌,若与他见面也不知会如何装在他手上,而且直觉上来说,隋鄢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为今之计也只有能拖便拖,至少待禁都里的风头稍平息下来,不将过多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才是上策。
思及至此,卫令微微一笑,“而且听到过隋指挥使的美名,在下就更不能和您走。”
隋鄢好整以暇地看着:“哦?什么美名?吓得你如此?说来听听?”
卫令在他的目光中站起身,隋鄢目光微动,落在她轻颤的睫毛上,根根分明,却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观其垂在两侧修长白细的手,白皙手背上淡青色血管隐现,目光在上面镀了层柔和的光影,她的身子却是离他极远,似乎连他的鼻息都不愿意受一丝。
隋鄢难耐地转动着扳指,而后听她吐气如兰,带着点灼意的话语响起——
“他们说隋指挥使是个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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