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九岁的礼王长子谢衡死在那场宫乱中。礼王与武王都是与代王谢东流一起长大的宗室子弟,不过自此事后,代皇帝便将宜州赐给礼王以作补偿,而因为此事,礼王妃沉浸于丧子之痛,礼王与礼王妃日渐离心,礼王之后又新纳几房侧妃。
之后礼王妃偶然见到幼时的隋鄢,幼年的隋鄢与礼王长子谢衡极为相似,为缓丧子之痛,礼王妃将隋鄢收为义子,待礼王起事失败被斩以后,隋鄢重新回到隋氏,隋氏却在小年夜**,所有人都传是隋鄢逼死其父,而徐氏女国此知晓此事后,挥刀自刎,从此,隋鄢就背上了杀父杀母的恶名。
“曲氏就是当年与徐氏通奸的那人,曲氏是雍王的表兄,也就是宣和公主之子,而曲致仕就是曲长远的长子,不过是与他原配薛氏所生。”隋鄢缓缓道,“曲长远因为当年力保御史中丞赵衍而受罪牵连被贬往福州主持堤坝营建,是为无好堰,之后被查出曲长远利用职务之便贪墨以及收受贿赂,九个县,几百万生民,决口淹田,曲长远被处抄斩,自那以后福州的粮库拨派清空了以赈灾民,而当时疫病频发,死伤仍过千数,曲氏自此倒台。曲致仕独自离京,不知所踪,若无说隋重临与曲致仕相识,恐为徐氏女的缘故,多余的我也不知。”
原来他是曲长远的儿子,怪不得他要在边郡隐姓埋名。
“金福楼坍塌与天妃堰的事愿有关联,福州拥有最大的港口与船只,京里的木料基本上来自于福州,户部与工部若要从中做手脚那必定绕不开福州,你可以从福州发了横财的官员中查起,木材都流过哪些官员的手中,宫里京城这几年需求无厌,他们又层层贪剥,必定上,他们欠了亏空,绝不会只在木材上动手,那是不足以填补亏空的,所以其它方面他们必定也有牵涉,人心不足蛇吞象,**滋长,野心越大,底线越低,反正左右都是家的百姓的肉,福州的账,隋指挥使稽查清楚,必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福州知州宋永年不日抵京,自从听说都中金福楼坍塌后他身请入京,据说是为当年天妃垣之事,想为曲长远翻案,你怎么看?”
隋鄢目光微动,忽觉心底有些躁,“不会是真的良心未泯?”
“左右不过是为利益。”卫令道,“早年他与曲长远共同入仕,两人是同年,与曲长远后来被贬出京不同,宋永年因为殿试上得罪皇帝,外派的便是福州通判,也是这几年才升做知府,当年他没有体出来为曲长远争辩,如今却变得侠肝义胆不成?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真为曲长远翻案,必是有人逼迫,而背后令人极可能是借此事除去与之相对的政敌,宋永年这几年必是发现了什么,想以此为契机?你以为他抓住了谁的把柄?”卫令缓缓抬眸看向他。
“谁逼得他如此境遇,要知道这其中定有户部与工部,而且从一开始,此人就占据在高位,宋永年为何有胆子入京,想来是有人盯上了他的位子,除去自保,我不认为有什么可以促使他只身入京,可背后逼迫他的那群人,盯上的是福州,福州拥有好几条漕粮运输线,光是底层的官员都被供养得满身肥肉,宋永年知道北戎一定不会坐视福州之祸,恐怕盯上福州的就是南五郡,所以宋氏宁愿自己富贵,也不肯将福州让给谢胤啊。”
前世,宋永年只身抵京,却死在皇禁台的人手中,她就是其中一员,但幼帝控制福州漕线,却是将福州的余粮尽数运到南五郡,至此还不够,又将粮库烧毁,以防福州可以就近往天子关运输粮草,当年不巧遇上雪灾,福州当年饿死的灾民数不胜数,许多贫民甚至抛下妻女北逃,那么重来一世,如果北戎控制运线,至少不会再有前世那种祸端。
隋鄢眯了眯眼:“沈公子似乎对京中局势多有见解?本侯很是惊诧,听说沈六公子是刚回到国公府,不知此前为何沦落成奴隶了呢?”
“此事也要与隋指挥使大人交…么?不过我好像不是犯人罢。”卫令笑了笑,纵使隋鄢没有杀她的意图,可是此人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的秘密,她实在不能相信他这个人,“若是隋指挥使审问完,我可以回去了罢。”
“不着急。”隋鄢道,伸手挡住了她,“我带你去见个人。”
卫令回过头,看见隋鄢映在烛灯的侧脸,她目光微动,直到马车停在皇城司衙前,她也被迫跟着隋鄢走进去,怎么猜也不知隋鄢的用意。
穿过长长的甬道,里面只用油灯照明,依旧显得如此明亮,卫令对此地异常熟悉,前世自己与隋鄢针锋相对,她一心以为他是佞臣,而她自己作为皇禁台的人只能为护送幼帝与他周旋。
皇禁台目前掌握在谁的手中她并不知道,她后来因为皇禁台内部叛乱而掌执过一段时间,想来自己那时当真是尽心尽力的,却没有想到,那么半大的少年却是妥妥的暴君…
她不是那种愚忠的人,只要让百姓和乐,那么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江山终不能由北戎占了,北戎本就是近于野蛮,骨子里喜欢杀戮,不过思来想去,如今也只有进一步走一步,挽江山倾颓本就不是一促而就之事。
灯火寥寥,她闻见诏狱里浓重的血腥味,一恍神就忍不住被绊倒,正当她竭力要稳住身形时,一双手扶在她的腰际,卫令抬头不禁与隋鄢对视上。
隋鄢双眼幽漆,烛火明灭中,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卫令有些恍惚,好像她又回到以往的血腥又惊心动魄的日子似地。
她站定以后隋鄢才松开手,“此地坎坷,公子小心些才是。”
“此地的确昏暗,皇城司好歹也是天子近卫,竟如此拮据?”卫令道。
隋鄢嗤笑道:“一个快要亡的朝廷,能指着它还有什么油水?两王将军禁都,北戎暂时退居天子关外,只要攻下南五郡,北戎就可以改朝换代了。他们如今不称帝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晋朝的根基太牢,若他们此时称帝,北边的郡王侯爷必定自立为王,如今的局面是几方势力争斗的结果,如若哪日平衡的局面被打破,面对的又不知是怎样的血腥,北戎抓捕幼帝以及各皇室遗脉,是徐徐图之,让晋朝的政权名正言顺地落入他们手中,禁都不过是伪政,晋朝真正的命脉还在旧都建康,禁都来往盛兴不过几十年,旧都建康却是几百年,文人士大夫的血都在那里生长流淌着,但北边易攻,南边却不一定了,先不说北边尚未稳定,北戎势力渗透不到各州郡,要从北戎直接攻下南建康简直是天方夜谭,所以,我们才是真正被弃了的人,作为伪政的子民,无论将来哪方胜,我们都无法容身。”
卫令想了想:“生不由之择命,但求无愧于心,我们的命如蝼蚁,或许将来也会有蚍蜉撼树的那天,你隋鄢无论做什么事,那都是从心随欲,我知你心很手辣,但我想你却并非如世人所说那便是个佞臣,所以,我才会来与你见面,否则,我自是有千万种法子不过来,海氏于我不过是旁人,我并没有将她的性命记挂在身上。”
隋鄢挑挑眉,看着眼前人的姿态,灯焰原本是晃动地厉害,但随她的话语,却有种安谧的意味,她轻盈的发丝,在热气带出的细风里轻扬。
“跟我进来。”
“当时有人看见你去过荐福坊的胡桃铜巷回对?”隋鄢问她,目光紧紧凝在她的面上,带着威严的审视。
“是,但当时人说过,曲氏居于那处,因此我出入于那处并无奇怪之处罢。”卫令皱眉,隋鄢寻了地方坐下来,示意卫令也坐,卫令坐下来听见他又道:“可就在我们昨夜皇城司有人被劫,恰巧,那人是任胡桃铜巷逃走的,那条巷子并无几户人家,曲氏的确是住在荐福坊,可他却并不居于胡桃铜巷,你为什么隐瞒撤谎?”
“敢问被劫的是何人?”卫令心中暗悔,她实在太冲动,也太高估自己了,却没有人想到也有人趁此时混水摸鱼,毕竟现在的情形与前世已有很大的不同,趁势而变,是生活在此处挣扎着向上爬的人的基本态度与觉悟。
隋鄢笑得轻佻,却让人觉得冷冷:“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卫令道。
“好,那本侯来与你说,昨夜酉时之刻,陆氏药行陆闻远的儿子陆上京因为本药高价卖,甚至与兵部勾结占用兵部的船只私下从福州改道将京中药材转运至异州,你可知那里是何处?那里是北血军营所在州郡,也就是说陆氏与兵部的勾结,将药材运给隋太仓,这是在拖我下水,偏偏昨夜提审时,人却被一蒙面人劫走,值守的千户就畏罪自杀,追去的人看到人躲进了胡桃铜巷,你说有没有这么巧的事?”
气氛有些凝滞,卫令抬眼:“昨夜我可是借了隋指挥使的马去的,若我要劫人,有必要去招您的眼?”
“正是因为那匹马,我才被扣了顶监守自盗的帽子,你敢说你对此事不知情?你是提前知道了,所以有心才这盆脏水扣到我的头上罢。”
隋鄢冷笑,却是在漫不经心中拼凑出真相。
卫令凝视着他,此人果真如同前世那样不好对付,智多近妖。
是,她的确是知道此事,待她看见陆氏药行这几月未开馆她便知道了,所以哪怕礼王不来寻她了,她也会想办法将隋鄢引去别处,自己则派人给皇禁台的人传了消息,让他们在皇城司附近盯稍,随时寻到机会将人劫走,恰好今日又有这番机遇,她便当机立断骑走隋鄢的马,故意后来另租辆马车走,将他的马留在原地让人发现,借此掩饰皇禁台的行踪,禁军本就对皇城司有仇,恨不得拉他下马,自然揪着此事不放制造混乱,方便陆氏渡船离京。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在此处遇到顺义王章鹤玦,他前世自立为王,发动起义,在当时的影响力非同一般,这样的人,谁知最后还是死在了刀下,但他的确是位忠诚之士,她救他既出于同情与钦佩,也是因为他身上有过一枚玉佩,而那只玉佩小娘也送过自己一只一模一样的,她直觉他们应是认识的,哪怕不相识,她也想知道那权王佩的来处。
“怎么无话可说?你可是皇禁台的人?”隋鄢冷冷地凝视她,他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肯定意味。
“怎么?隋指挥使是要给我定个乱党的罪过?不过隋指挥使既是以私人名分将我请过来的,那便是仅仅只是猜测,没有实证,隋指挥使今日请我来不是喝酒么?如果您要审问的话,还是先向陛下报一声,毕竟也没有私下审问的道理不是。”
隋鄢道:“好,不过本侯倒是真的很想知道你在查什么,不过本侯奉劝你一句,尘封的秘密,究竟是蜜糖,还会是毒药?”
卫令已经起了身,细而浅的风随着她的步幅,轻牵着她的袍衫。
她的眼隐在烛光晃动的阴影中,却很诱人。
“我甘之如饴,我想活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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