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愁肠……愁更愁……
天冷时喝上两杯小酒,或许能暖暖身子。可一副愁肠却肆意烂饮,酒只会越喝越冷,越喝越苦,越喝越渴。
厅中的灯光张扬乱舞,孟卿芸半托香腮,歪斜斜靠坐在吧台边,双颊坨红,一双醉眼朦胧。
她盯着水晶杯中清透的液体,嘴里一片发苦,身上发冷,第一次体会到书上的话。
酒这种东西其实并不好喝……
不过,孟卿芸痴痴笑着,举起水晶杯,仰头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又怎么样?即便是饮鸩止渴,她现在那么渴,又怎么能不喝呢?
“小哥……麻烦再…给我一杯!”
抬眸,迟缓地晃晃空杯子,孟卿芸冲吧台后的小哥招手,不知醉到哪种程度,已有些大舌头。
“好了好了卿芸!刚说好的最后一杯,别喝了!这可不是饮料。”
一直在一旁“盯梢”的姜悦,赶紧把手中的冰水放下,一步上前,半环住孟卿芸将人紧紧箍住。
顺手在杯子下塞了两百块小费,反手推滑给调酒小哥,递了个“谢谢”的眼神过去。
得亏人家愿意配合,把那些烈酒换成低度的果酒,不然依孟卿芸的酒量,还不早得醉瘫了!
孟卿芸醉得迷糊,被圈住动弹不得,干脆脑袋软软往后一倒,半靠到姜悦肩头。雾沉沉的眼珠缓缓转过半圈,视线晃悠悠落在姜悦脸上。
“阿悦阿悦……”
努力对焦,看清一直陪在身边的人,孟卿芸眼一弯,笑得更灿烂了。
她笑嘻嘻的,反手一把搂住姜悦脖子,口齿含糊道:“谢谢你现在…陪在我身边,你真好!你是我的朋友……真好……”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微微仰望着,仿佛调色盘堆满了酒吧中各色的浮光,一团迷乱,醉得不成样子。
姜悦心中顿时又气又软,忍不住伸手狠狠捏了一下。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来酒吧捞孟卿芸?!
下午领完奖,她转头就再找不到人,给孟卿芸打了无数个电话也没人接。后来终于打通了,背景却是又吵又闹,再配上这家伙醉醺醺的声音,让人心都悸紧的担心。
卿芸不爱喝酒,又很有安全意识,几乎不会独身去酒吧,更别说喝到半夜!
反倒是自己,刚工作那段时间跑业务应酬多,常有酒局,累得卿芸常常半夜开车去酒吧或饭店接人……
什么事那么难以开口,要这样折腾自己?
心里猜到多半和伍林眉有关,姜悦瞪了孟卿芸几眼,见对方毫无反应,最后还是心疼战胜气恼。
她认命的在孟卿芸背上轻拍,好生安抚:“好好好,我知道你最爱我啦!”
“你看,朋友多好……”
而眼前的“酒鬼”却丝毫不知道她的担心,轻轻打了个酒嗝,或许是因为酒气上涌的难受,还像猫一样在她领口蹭了下脸。
继而,孩子气的嘟嘟囔囔:“对我来说,朋友比恋人重要一百倍……一百倍!”
这话奇奇怪怪的,不过,怎么脸有点疼……
听见孟卿芸醉酒后突来的“真情告白”,忽略掉话里怪异的地方,姜悦想到自己平日重色轻友的行径,顿时生出“小小的”羞愧。
“咳咳咳!”清咳两声,她看了眼手机时间,捧起孟卿芸的脸,心虚下声音越发柔和。
“好好我都明白,酒也喝了,时间不早了,现在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不远处的舞池,人影舞动,乐声滚滚,斑斓的彩灯急速交织变幻,狂乱而混沌。
“你明白……你明白……”
凌乱的灯光中,孟卿芸单薄的腰身抵在吧台,细长的手臂软软垂着,任由姜悦捧着脸,脑袋偏向一边。
她目光微微下垂,神情有些发愣,反复念着这三个字。
一声比一声低,一声比一声缓……
直到不可闻。
明明光线时暗时明,看人并不真切,不知怎的,姜悦今晚总有种孟卿芸快哭了的错觉。
但等她端着细细一瞧,那白皙的脸庞并没有潮湿的痕迹,也没有泪珠落下。
“对对我都明白。你先站好,我去结个账我们就回家,乖!”
姜悦当自己看错了,见孟卿芸没再像自己刚找到她时那样出言反对,不肯离开,赶紧挽上一旁的外套和包包,转头去一旁结账。
她却不见,身后垂眸乖巧的孟卿芸,梦呓般又开了口。
依旧是那句,“你明白……”
舞池一曲乍休,激烈的鼓点停歇下来,酒吧里灯光忽亮,人群安静了不少。
而这样的安静没有几秒,下一曲劲歌奏响,灯光忽又暗去,众人发出更愉悦的欢声。
浑浊的黑暗中,孟卿芸用掌根按住发痛的额角,渐渐低下了头,纤细的身影好似一道被风雪压弯的枝条。
“可她不明白……”
一句从嘴角轻逸而出的话,转瞬淹没在了音乐的浪潮之下。
酒劲一阵阵上头,孟卿芸的头发蒙又作痛。
阿悦说明白……可有一个人,很笨很笨,偏偏就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别人都能懂就她不明白?
所以才让自己很生气,而且一直在生气!
……那是谁来着?
孟卿芸拧着眉去想,而一种直觉阻止了她。
不,不要想,不要想起这个人!
全是无穷无尽的烦恼……一点也不开心。
一晃胀痛的头,孟卿芸下意识地想喝酒,但手里早没了酒杯,猛捏之下身形不稳的一晃,只握了个空。
五指虚张,冷风带着凉意从空荡荡的指尖穿行而过,孟卿芸低头愣愣瞧着空空无物的掌心,一时呆住。
人的一双手,能抓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流沙不能,海水不能,清风不能,明月不能……一去不返的时光不能,善变的人心不能。
想留的留不住,想舍的舍不去,好像什么都不能……
心上骤然间仿佛破开一些洞,指尖的冷风全倒贯了进去,冻得人周身发寒。
“呵呵”孟卿芸却痴痴笑起,笑容明灿,渐如涟漪般晕开。她悠悠转过身,镀着一层水膜的双瞳乱转,落在了吧台后花花绿绿的玻璃瓶上。
所以啊,还是别想起来的好。
人,不能有奢望,一开始就别有什么奢望。
……
……
“这位小姐你干什么?”
“诶?你快下来!”
“不能喝,那可是调酒用的基酒!”
刚结完账,姜悦听见背后一声惊呼。
心中感到不妙,她回头就看见孟卿芸半个身子伏在吧台上,颤巍巍的把手伸向料理台后的酒瓶,惊得酒保慌乱阻止。
“卿芸!你快放下!”
眼见被孟卿芸成功薅到一瓶金酒,她惊呼着飞奔回去,和酒保两人七手八脚的把人弄下来。
————
“在看什么?舒服点了吗?”
从包里掏出一张湿纸巾,姜悦用手背抵着眉心揉了揉,转过身询问身侧的孟卿芸。
一轮缺月,摇摇挂在中天。
夜深了,早深了,大地似乎也在做梦,到处都是昏黄朦胧的光。
行人寥寥的街道,除开几条飘着香气的美食街,大部分很宁静。出租车行驶在路上,车内没有开顶灯,光线略显黯淡。
车厢里没人说话,司机在认真驾驶,乘客安静搭车,唯有夜间电台主持人醇厚的嗓音在低语,沉静而舒适。
车窗半开着,孟卿芸静静偎着窗边。夜风从窗沿吹拂而进,鼓动起她脸侧的碎发,露出半张线条流畅精致的侧脸,和被酒气晕染嫣红的脸颊。
她目光迷离,遥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神情似怅还无,身披凛凛夜色,周身有股冷清易碎之美。
姜悦心底叹了一口气,老妈子样的靠过去,替孟卿芸擦擦脸又擦擦手。
醉到动手去拿人家调酒用的基酒,她以为孟卿芸早醉得不行,可当她从对方手中夺过酒瓶时,才出乎意料的发现,那双眼睛是亮的,很亮。
如同月下的江海,面静,而内有深壑险滩、激流波涛,教人看不分明,亦不知在何处。
几分清醒几分迷醉。
她真的很想和卿芸聊一聊,有很多话想问,很多话想说。可惜卿芸到底不会喝酒,一出酒吧就连吐两回,弄得够呛。
看着那吐得一抽一抽的背影,既生气又不忍,什么也不想问了。
“借酒消愁,借酒消愁,试问历来借酒消愁的人有几多,真正消了愁的又有几个?”
这样的话,是卿芸自己亲口说过的,还曾经直言借酒消愁不过是“无用功”。道理卿芸比她更懂,可如此清醒克制的人,这样的无用功,如今还是做了。
她还能问什么……
天上的残月,恍恍惚惚间好像有两个,前方的高楼,零零散散还亮着些灯,远远的瞧,有些像低垂的矮矮的星。
孟卿芸迷迷瞪瞪望着天外,一会被身侧呼啸而过的车辆拉回思绪,一会又被街上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引去目光。
她有些迷惘,为什么每一个人,每一辆车,大家好像都拥有一个目的地,好像都清楚的知道他们会去往的终点?
却不如自己这般不确定呢?
四周的街景渐渐熟悉起来,出租车朝着既定的终点一路疾驰,路过一块块明明暗暗的区域。时不时有飞掠的光从孟卿芸眼中闪过。
思绪飘忽间,她似乎听见姜悦的声音,恍惚着收回视线,看向好友。
“快到家了,美女酒醒没醒?知道我是谁吗?”见人终于有了反应,姜悦拍拍孟卿芸的脸,又问她。
当然知道。孟卿芸扯了扯嘴角想回应好友,而下一秒,看清从姜悦身后一略而过的街景,她喉咙一紧,声音被当场截断。
脸颊仍是一片醺红,那双原本带点迷醉的眼,却逐渐清明。
“我醒了。”
“早醒了”
早该醒了。
从一切的旧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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