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跳得……浑然天成，熟练，自然。
也许，曾经有什么人无数次看过这场亘古不变的表演，世人追寻神迹。
天使挥舞起绑满白布的长棒，尖端刺破自己手臂，鲜血流淌在布条上，落在纯白衣裙上。血雨纷扬，纯白逐渐沾染赤红。
祭品被绑在柱上，在鼓点，舞蹈中，既不挣扎，也不怒吼，任凭献祭仪式走向终点。
天使跳完她的舞，祭品被放逐，驱赶进更深邃的森林。
祭品一去不回，消失无踪。
「谢谢。」又对跳得很累的天使说。
天使不置可否，没有脱下白色衣服，穿着它走了。
几人目送天使消失在通向森林外的路上。
「现在呢？好了吗！活过来了吗！」燕招月迫不及待问。
「嘘——」又摸摸燕招月晃来晃去的脑袋，「不要说话。你看。」
月光下，又指向祭品消失处。
树影中，一道身影踏月而来。
「这是我第二次救你。」又说。
「……谢谢。」柠承认。
短暂分别，没有拥抱没有问候，柠点点头，又立刻下达指令：
「我们再去地底一次，去找小怪物。」
「给你们。」余愿拿出金鱼灯笼发给众人。
又多看了几眼和把她砸晕时似曾相识的金鱼灯。
真的很像。
「你们呢？」又问。
「我们去找那个白色的姐姐，和她一起制作营地，这样你们回来时有地方休息。」燕招月看起来也很喜欢金鱼灯，充斥着一股兴奋劲，提着灯跑来跑去。
「好。」
四人就此两两分开，又和柠重新回到地洞前。
从地表来看升降台和电梯差不多大，只是个平台，没有护栏。
挺危险的。
下落中。
两人席地而坐，等待平台落到中间转乘。
「地下……」柠从她的资料里调出素材，「很多时候都说地下埋藏宝藏……」柠很想认证看看她的这些素材究竟有多少是真的。
「你以为这里地下有宝藏？有死人还差不多。」又负责泼冷水。不该有的好奇心会送普通人上路。但柠是宇宙化身。
真难死。
「可是，森林，不是看守宝藏的存在吗？」柠不死心问。
「……你认为森林是人？」
「你说它是的。」柠小声嘟囔。
「我说它是人形，真要说看守者，那也是小怪物。」
「好吧，那我们得打败它才行，资料……资料这么说。」
「打怪物需要防具和武器。赤手空拳也行。但我不想。」一听要打怪，又意兴阑珊。
「那你去干什么？！」柠真是多听一句都冒火。
「看见这个了吗。」又拿出最后一颗柠檬弹珠。
弹珠黄黄亮亮，充斥光泽，
「这上面有能量，应该有用。我要把它放在小怪物身上。」
哐当！
到底了。
「……到处是我不明白的事。」柠委屈巴巴，「升降台这么高，却用拉杆操作，你不想打架，却要把东西放在小怪物身上。」
「升降台不是电能。是纯靠机械运作，你不知道？」又惊讶。
「欸？」柠也惊讶。
「你看太多科幻世界，在没有能源之前，人类利用机械能操控大型器械。像这种埋在地底的建筑，任何能源都未必能保证持续运作，但是简单的升降操控，只要机械没出大问题谁来拉拉杆都能动。不需要专业技术。」
「……」柠确实没见过太多原始时代的人。那些时代人类发育迟缓，能量不多。她……还不够了解关于人的历史。
「还有，我可能还会突然失去记忆，这可能是感冒后遗症，你觉得，失忆的我像几岁？」
几，岁？
像是看出柠的踌躇，又笑了笑。
面前是没有光的通道，金鱼灯摇晃着照亮一小块地面。
「走吧。如果那个我出现，你可以……和她聊聊天。小时候的我几乎整天不说一句话，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如果不是检测结果没毛病，会被判定成小孩子独有的精神疾病。」
柠不说话，两人闷头走路。通道静悄悄，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再走下去就会抵达下一段升降平台。
眼看圆形平台遥遥在望，柠才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断定我可以和那时候的你聊天？」
「因为那时候的我很挑剔，绝对不会在不必要不感兴趣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我会和你说话，说明——」
又在第二处升降台前，两只手在身后握住灯笼柄，小小一团光影照亮她身后，她在背光处，看不清面容，
「你多少有点用处。」
话音刚落，柠惊讶得差点咬断自己舌头，她看得清楚，升降台在她眼皮底下，
不见了！
平台所在的圆形洞口真的变成深不见底的大洞，一条缆绳还在空中摇晃不止。
又叹息：「啊，我发现了，有人在篡改这里，利用最后一丝机会抢夺回这根绳子。它是形式上的升降梯，我们使用它下去。」
「……一根绳子？」柠眼中，那分明就是一根细绳子，从上方垂落，不知被什么人拉扯过，伸向下方虚空中的黑暗，左右摇晃。
「是啊，绳子。没见过登山绳？」
又没管柠怎么想，镇定走向那根看起来明显不可靠的绳子。
灰发少女咬住灯笼柄，双手用力抓住绳子，上下拉扯，绳子剧烈摇晃，但没掉下去，还算稳。
「走了。」招呼完毕，她发出一声‘喂……’，声音顺着绳子一路向下，在空洞中传来回音。
柠不知所措，不能留下。
只能前进。
又抓着她的绳子，感受到上方晃动，抬头。
柠也学她咬住灯笼柄，以视死如归，破釜沉舟的猛烈气势从洞口一跃而下，抓着绳子不松手。
绳子就是升降梯，只要抓紧了，它自动下降。
柠发现这一点，惊讶地向下看。
又却没在抬头，而是也向下，牢牢盯着黑暗深处的地面。
一，二，三……
耳边是风声，她在默数。
她操控这根绳子。也就是说，模拟升降梯需要的演算过程，在她脑海中，必须完美还原。何时会到底，何时减速，怎样想象自己安全落地，一切一切，都需要，通过思维。
通过她的大脑。
近了。
上次搭乘时，她数过需要多少秒落地。
绳子开始减速。
一开始，减速并不明显。
她必须像自己是一台真正的电梯那样，拥有电梯的全部性能，保护乘坐者安全抵达。
渐渐，惯性出现。
再来。
再来。
哐当！一声。
她的脚，落到地面。
柠真的听见一声响，好像升降台还在这里，这就是，不，这就是，升降台落地的声音！
「……怎么做到的？」下意识就问。
可是，灰发少女，没有给她回答。
灰发少女半蹲在地上，弓着身子，不知在做什么。
柠觉得奇怪，走上前。
走到正面她不由自主后退。
灰发少女……是在……跪着？
磕头？
伏在灯笼前的人影头颅抵住地面，用手臂，用胸膛怀抱着光，把灯笼深深包裹怀中，可是膝盖，跪在地上。
仅剩一点朦胧光亮透出怀抱，好像……少女是一颗即将破碎的球体，笼罩不住怀中的太阳。
「我迟到了。」这句喃喃自语。
「我迟到了。」这句，是在认错。
灰发少女站起来。若无其事拎起灯笼，还——颇为奇怪看保持着后退一步姿势的柠，问，「还不走？」
柠松了口气。
呼。这么对她说话的，是宇宙中的灰发少女，没错了。
「走。」
这条路，很黑。慢慢走，就在以为前面还是路时，会撞到墙壁。
上次来，森林就在墙壁背后。
在那里，对柠敞开怀抱。
「森林……」灰发少女停下，双手触摸墙壁。「我们取一些森林的血。」
「确定有用吗？」
「那当然，森林，不是人类，血不一定是血，是一种形式。」
听见灰发少女这么说，柠不禁感到安心。果然……她的选择，她找到她身边来，
是对的。
能找到答案，与永无止境的能量消耗，必须做出抉择。
「森林，森林，你在家吗！」灰发少女拍打墙壁。
墙壁纹丝不动。
拍打声继续。
灰发少女伸手放在嘴边。
血液喷洒而出，她蘸着血，在墙壁上涂鸦。
那是一个笑脸。每天都在微笑，无时无刻不在微笑。
森林，逃跑了。
逃跑了
那就追上去。揪掉它的叶子，扯下它的花瓣，我要得到你的一部分。
森林，流出血来了。
有血
那就收集起来。
我要得到你的一部分，好让……好让迟到有情可原。
森林倒在路边了。敞开怀抱，在雨中，被台风带走。
啊，其实不是，
倒在那里的，是个女孩子。
对了，对了，还有一个，
红色，红色红色的。
对，把弹珠送给她吧。
柠跟着灰发少女。
灰发少女扑倒在她来看模模糊糊的人形物体，从上面撕扯下液体，红色的模糊物体也出现，她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上前，战斗结束得比预想更快。灰发少女把液体泼向红色物体，红色物体不动了，灰发少女把弹珠塞进对方口中，大概……吞下去了？
然后灰发少女拍拍手，快活地向她走来。
「走啦。」提着灯笼一晃一晃的灰发少女开心走在路上，走到绳子跟前。
柠拉住又：「这次让我在前面。」
灰发少女抬头审视，好像觉得抬头看和自己一样高的人不太对，把扬起过高的头缓慢偏移回来，与柠的视线持平，「请？」
·
一切，都没有发现森林能够进入，而且那些危险不值一提来得高兴。
小女孩顺着指引，遇见在道路尽头等待的无名孩子。
“这个故事，是什么？”双蔓靠在姐姐怀里，她的姐姐，黑铃拿着设备，屏幕上是讲到一半的故事。
“世界上最不值一提的故事。”
“什么是最不值一提的故事？”
黑铃耐心回答：“就是当你以为，这个故事有很多大道理可讲，会让很多人受益终生，但实际上，它不值一提。也因为它是最不值一提的故事，所以没有包含一点道理。”
“那你为什么还要讲它？”
“嗯。现在……你触碰到作家们最深刻的痛处了。”黑铃抱着双蔓的手臂情不自禁收紧，“因为想讲，或者因为需要以此谋生。”
“但你还是没有回答它为什么不值一提。”
“……因为它从未发生，对于我们的世界来说是如此。”
“这样不行，”双蔓提议，“姐姐换个视角讲吧。听完了我会去睡的。”
“好，我们说好了，之后我有一场见面会，治安机构派了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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