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微眯眸子,“既此一说,你可是有郑刺史要调兵的实凭?”
“不曾有,不过是近些日子来,他的举动十分奇异,令人疑惑罢了。”崔朔耸肩道,“其他倒不算甚么,就怕郑刺史糊涂下非要来个鱼死网破,那当是大麻烦。”
苏离想了下,忽的问道,“你可从那郑颜口中问出什么来?”
崔朔一愣,不解其意回道,“多问了些,整理了下前来访的商户及时间,在郑刺史上报后,这向、刑二家皆去过刺史府的,且因是给了大笔银钱——这乃我猜测,郑大姑娘未曾多说。”
“向、刑二家……”苏离轻轻念叨,有转而询问,“你说若是配药,会在他们自个儿家里配,还是去外头?”
崔朔回得极快,“定是家里头,凭那方子,在外头炼药定会惹来怀疑。”
“最后一事,那康成手上能有几分兵马?”苏离道。
“这折冲都尉本是我世家中人,若真要调动八成可矣,唯一点,有何名目让着他们同意。”崔朔已然明白苏离之意,面目陡然凝重,“若无合理名目,哪个愿以身家性命为注,来帮你我。何况调了兵,圣上那不好交代。”
“固天,你去趟驿馆,将那东西拿来。”苏离嘱咐了句,又瞧向崔朔,“圣上处你不必忧心,我去说即可,名目那你亦不必忧心,交予我就是,我有个正当名目。”
崔朔还欲问却见苏离不语,只得按下不提。晚柠心中同是暗猜,何东西让苏离这般胸有成竹,不会是……心中猜测一出,晚柠嘴角难以言喻的抽搐,抬头见那崔朔,果见其一样神情。无奈暗叹,若真是那玩意儿,她可要信了外头的风言风语了。
不过多时,柳修取了一狭长盒子来,见那盒子,晚柠不禁于心头捂眼。只见柳修将盒子放于案上,苏离随意打开,里头是柄近三尺的长剑,纹饰精美,一面细凿腾飞蛟龙,另一面精雕展翅凤凰,又见剑身上纹有北斗七星之样,以对天时。整柄剑现出白金,泛起丝丝寒光,看着便不似凡品。
这般清晰明显纹路,纵是晚柠也知这是何物,这正是唯皇家可佩,代那无上皇权的——尚方斩马剑。
登时,崔朔晚柠便要下拜,却是被苏离扶住,“一柄剑罢了,莫说不拜,便是扔地上也无人晓得。说着见剑如见君,殊不知着阳奉阴违的多了,何苦作这番规矩,瞧着麻烦。”
众人皆眼角一抽,说得那样轻巧就面前一人了,这里哪个比得苏离阳奉阴违。崔朔咽下口中诸多言语,旋而问道,“这是圣上赐你的,圣上可是晓得襄州有疑,或说他下了何等指令来。”
苏离只将尚方剑随意一搁,面上仍是平静冷淡神色,“这我不知,亦是没说甚的,想来是不晓得的。你若觉得这剑没那分量,我那儿有方盖了印的敕书,你自个儿写去就是,不拘写些甚么,调兵就是,实是担心便那鱼符也是有的。”
这般态度,纵素来和煦的崔朔都有种动手冲动,晚柠也不住绞手帕,忽的极想相信外头流言。若非苏离与圣上有说不明关系,哪里能得这百年未有一次之殊荣,圣上竟不忧心苏离拿了敕书宝剑,做为害乡里,以权谋私,贪污谋逆大罪。
苏离也是,这等态度,难不惧圣上知了一旨降罪,要了他脑袋,崔朔不住叹息。这些酸意不提,有了这两样足以调动兵马,崔朔道,“敕书暂不必,有这尚方剑即可,就不知何时动手。”
“宜早不宜迟,明儿就动手。先让队人围了刺史府,再分个两队围向、刑二家。这两支当由我跟固天领头,好生搜搜,做下了,定有痕迹。”苏离冷笑,眉眼锋利,“若是有甚么不该做的,我倒愿将那敕书写了,直赐死郑刺史。”
他这一句唬了崔朔等人一跳,忙道,“你赶紧死了这心才是,要真赐死郑刺史,圣上那头难以交代了。”
“这本是最坏的结果。”苏离道,又招来了酒保备上笔墨,大手一挥写了封书信,扯下自个儿的玉环交与崔朔,“我的人不大方便,你寻个信得过的,快马加鞭送至京都圣上哪里,倒时不论有什么,皆名正言顺!”
崔朔见苏离心头有数,登时放下心来,点头应声,接了书信宝剑便往外走,临到门边时,复返头来,“长离兄,这等行事终是激烈了些,怕是扰了城中百姓安宁。”
“早些便是,我瞧着那寅时就不错,子源兄不若好生安排下?”苏离回道,似又想起什么来,“你再派些人守着向、刑二家,我过会儿去试探下郑刺史,想来会有发现。”
待一切安排妥当,苏离柳修与时孟晚柠告了辞,去刺史府一瞧,到底是送了拜帖的,不去反惹来怀疑。走前,苏离叮嘱时孟,“今儿你莫要再出去,一切待半夜时分再言,切勿于这时惹祸。水衡,你瞧着十一些,她最是个麻烦的。”
这话听得时孟一噎,不敢置喙。晚柠只是点头,“我晓得,请府尹放心。”
随后便回了驿馆,查阅卷宗,想那明日之事,无甚可记述的。反是苏离柳修一路往那刺史府而去,刺史府早早得了消息,又见过苏离数次,自是畅快开门引路,另有一下人匆匆禀郑刺史去了。
巧在郑颜与那郑刺史说话,“阿爹,那寺里签文都道我与崔郎君有缘,我的终身定是在他家的。何况世上哪有再比他出挑的人物了,数遍这襄州,长相出身才华没一个比得了他的,女儿就是喜欢。阿爹,阿娘那你再与之说说,莫禁我足,要禁了,怕是崔郎君都回了去。”
郑刺史最喜郑颜娇俏可人,又兼其聪明伶俐,故多疼了几分,今一见郑颜此话,不由哄道,“你阿娘担忧你名声,这么巴巴跟个郎君跑,要不成,全成了个笑话……阿颜,你若看上他人,就是成了亲的阿爹也能弄来,偏生是崔家,他家最是鼎盛的。”
若说前朝世家之首是太原王氏,与那先朝皇帝共治天下。那今儿的世家之首便是崔氏一族,纵内斗分了清河博陵二氏,仍是最一等一的,尤是崔朔所在之清河崔氏,当今元后便是出自于此。
当今圣上是个雄才大略的,于后宫不甚上心,极少前往后宫,唯那么寥寥几个妃子,高位也不过两人。膝下子嗣极单薄,共下五子两女,其有三子一女出自崔后,只那长子……不说也罢。崔后又是那般人品贵重,贤良淑德,圣上十分敬重,原还劝着圣上多开枝散叶些,圣上好歹选过两次大选,待崔后仙逝,无人劝说,更是停了大选,空悬后位。
这般家世,再有圣上优待,崔氏一族又那般有本事,崔朔之父才干优长,今为宰相。崔家大郎亦是不差,才貌双全、踏实稳重,现为从五品太子洗马;莫要提崔朔及其那叔伯兄弟了,个顶个有本事,如此显赫一族,纵郑刺史是荥阳郑氏嫡系,也无半点办法,何况他还不是。
郑颜搬出了签文,在那儿撒娇撒痴,只言自己瞧上了人家,“阿爹,神佛都道我们能成,何况崔郎君近些时候对女儿还算尚可。这襄州本是阿爹地方,到时嫁与了他,哪管名声不名声的,谁敢乱嚼舌根子。咱们家又有了靠山,于阿爹阿弟都是好的。”
“胡闹,你这般举动,若让崔家主母知了,哪容你进门……”郑刺史半斥责,半心疼道,话未说完便听下人来报,说是苏离来访。登时命人带郑颜出去,后理了理衣裳。
没得准话的郑颜心有不甘,走一步顿三步的看郑刺史,磨蹭出了门,恰与苏离二人打了个照面。苏离原是没见她几次,却是想起崔朔所言,默默打量了郑颜一番。
见郑颜着粉紫绣金丝牡丹的窄袖小袄儿,腰间坠着一枚碧玺香囊,云鬟雾鬓,斜斜插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艳色珠花,鬓角坠着米粒大小珍珠,耳畔缀着赤金镶珠花朵耳坠,脚蹬软云靴。可谓是极富丽堂皇的装扮,便是与那皇家都不遑多让。
郑颜陷于心事,倒不曾察觉,二人就这么晃晃而过。郑刺史随之迎上前来,拱手作揖,“苏府尹光临寒舍,老夫不胜惶恐。”
“郑刺史客气。”苏离回礼,提起正事,“郑刺史,我此次前来,为得便是剖心案一事,这杀人者有多日未曾露面,就是不知郑刺史可有何线索想法。”
“这……想来是他们晓得府尹在此,怕了官府煌煌正气,故而不敢露头。”郑刺史沉吟道,“这人既躲藏许久,恐不会轻易露面。依老夫看来,不若派人挨家挨户查探。”
“不好,我今儿是有桩主意与郑刺史商议。”苏离捧起茶盏,“郑刺史所言不错,那人却是因我不出,那你我可用引蛇出洞一计,如何?”
郑刺史一时不知其意,遂问,“怎讲?”
“原让你查着襄州有无与那七人同生辰之人,还有个,想来亦是目标,独那杀人者因我在这儿不敢轻举妄动。待我明儿领手下之人离开襄州,再派衙役手下蹲守,定是能擒获杀人者的。”苏离徐徐道来。
郑刺史闻言,眉头微皱,“这样虽好,然则那凶徒武艺高强,若是逃脱,再找起来恐怕难了。”
“自当我这京兆府司录前去守着,论武艺高强,怕是没个能比得上他的。”苏离指着柳修,“郑刺史不必担忧,若捉了杀人的,我当会在折子上为郑刺史请功。”
郑刺史眼睛微亮,却又史思虑片刻,颔首应了,“就依苏府尹所言。”
苏离朝郑刺史拱手道,“有劳郑刺史,切记今我是来寻刺史辞行的,许久未有进展,京中事情仓促,只得辞行离去。还请刺史替我备好事务,万不可让人发现端倪,也万不可与他人说起。”
郑刺史满口答应,二人就此计细节争论一二后,郑刺史恭敬将苏离柳修送出。
出了刺史府邸,苏离给柳修使了个眼色,柳修轻一颔首。在绕了几绕,柳修假言说要买些糕点,策马离去。将那马匹栓于酒楼旁,要了个清净包间,直说不可打扰。命了心腹衙役守着,柳修打开窗子,运起轻功,不知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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