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二叔。”崔朔躬身行礼,欲说些甚么,就见高氏哭叫道,“夫君何须如此,胜儿是略有顽劣却因年幼,就须管教也当需夫君您来,哪容外人插手。且是如此狠厉,这么些年来,我就此一子,若胜儿去了,我难以独活……”
“年幼,这逆子已快弱冠,平日里我稍一管教,你就说太累太苦。他至今一事无成便是罢了,还惹得如此大祸,你如此偏袒,倒叫我心寒。”崔邵怒不可遏,顾不得平日敬重发妻,怒喝道,“你要真去寻苏府尹错处,莫怪我不容你!”
说罢甩袖离去,徒留高氏一人呆愣原地。崔陵瞧着此幕,摇头叹息,高氏平日不算糊涂,独一件,过于宠溺独子,此次事件若是苏离之错,纵其深受圣宠,崔氏也定会讨回公道,偏是崔胜有错在先。他们再斤斤计较,世人如何看待他们,崔氏颜面又该置于何地?
看向崔朔,崔陵眼眸幽深,叫崔朔将事细细说来,听罢眉心一皱,后又舒展,“胜儿实是不知规矩了些,朔儿你举措亦不大妥当,明日再去京兆府,向苏府尹赔礼道歉。至这欺诈之案,无论成或不成,绝不许去寻苏府尹麻烦。”
“是。”崔朔应道,又朝高氏房舍一望,“二婶那处如何是好?”
“她心里头该是有数。”崔陵冷笑,“你二婶近些年是愈发糊涂了,竟为这等事大动干戈。胜儿也是,眼盲心瞎,须得教训教训,这顿打下去,若能改,那倒不失功德一件。”
此乃崔家之事,晚柠不知,此刻正于家中焦急走动,里头薛静婉压抑惨叫不断传出,叫人心头发怵。原是薛静婉怀胎九月,一朝发动,生产艰难,已煎熬近两个时辰,此刻痛呼都隐约气短。致使外头之人焦急无度,王旻险是硬闯产房,幸被萧氏喝住。
屋内,薛静婉双眼红肿,额角汗涔涔,痛得几乎晕厥,只咬牙强撑,似是水中捞出一般。不知又过几时,薛静婉尖叫刺耳,随即响起婴儿啼哭之声,“生了,生了,是位小郎君!”稳婆喜悦声音叫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喜极而泣。
薛静婉早已没力气,虚脱躺着,听得稳婆之语,只心下一松,疲倦阖目睡去。那头稳婆将孩子擦洗干净,裹上襁褓抱出交予萧氏,笑容满面,“恭喜二郎君,娘子生了个小郎君。”
萧氏瞧着孙儿心情大好,越看越爱,赏了稳婆红包,一旁王旻忙迎上前去,瞧着孩子仔细端详,小小婴儿裹在锦缎被褥中,那般小,纵红通皱巴,在王旻眼中也是极好看的,心儿软乎乎,后而问道,“静婉身子如何?”
稳婆忙道,“娘子无碍,只虚脱睡去。”
“好,好,赏!”王旻放心欣喜下,直赏了府中下人两月月钱。叫众人听了顿时喜气盈腮,这几月了王府喜讯不断,他们下人日子都畅快不少。
王旻爱惜地摩挲孩子柔嫩脸蛋,欲进去瞧薛静婉,又被拦下,只道不祥,无奈作罢。此间产房已收拾妥帖,王府上下皆为喜庆,薛静婉安睡半晌,醒来已经是傍晚,脑中一片空白,只听身旁女婢轻轻呼唤才反应过来。
“娘子醒啦?”一旁侍奉女婢含笑,扶她坐起。薛静婉环视四周,只见窗外夕阳西斜,橘色光芒照入,暖融融,温馨宁谧。略有晕眩,不待她反应,得到消息的王旻忙入内查看,果见静婉神色茫然,似是方从梦中惊醒,他坐于床榻之侧握住薛静婉右手,温声问道,“静婉,你感觉如何?可有哪处不适?饿了吗?”
“夫君……我们孩儿……”静婉怔怔问道,王旻赶忙令乳娘将孩儿抱来。孩子早已熟睡,静婉按捺不住,急切探头看去,眼中闪过激动之意,忍不住落下泪来,“夫君,他是像你……”
“是啊,像我。”王旻温和笑道,轻抚静婉发鬓,柔声道,“莫哭,产后不能哭泣……我已拟了许多字样,就待你挑个最好。”
寻常取名须得满月,王旻不拘俗流,又是初为人父,哪里管这些规矩,洗三之日,便将名号定下。取之为佑,不求其出将入相,只盼上天庇佑,一生安宁无忧,故而名曰:王佑。
对这番慈父心肠,除去王祉对其做法略有不满,其余人不过一笑了之。纵是王祉,亦就狠瞪一眼便,对王旻放荡不羁性子王祉亦是无奈,打过骂过皆无济于事,只得放任自流。且王祉虽重礼法,却也一腔慈爱,不论其他,就王旻晚柠二人所为,若放严苛世家早是被赶出家中。而王祉不然,除却时时念叨外未曾多做一件,反处处默认,因而晚柠偶略有苦恼,仍是乖巧听训。
此些暂且不论,晚柠围着王佑很是喜爱,纵寒食踏青之际也提起此事。彼时,晚柠正与胧烟时孟于亭中闲聊,不远处正是王晟与李雅素,面对私聊。二人本是定了亲的,见面无甚事,又有晚柠几人围在,更算不得私私相授。
“瞧你模样,莫不是也想嫁人生子了?”时孟笑着打趣,若要她说,她最不耐烦孩童,实在吵闹,家中兄长又添数子,自是不稀奇。而晚柠不同,长兄早早离京上任,未曾见着其子嗣,她又是家中最小,稍见顾堰都喜得不得了,何况王佑才降,正是稀罕之时。
“胡言乱语什么?”晚柠嗔她一眼,后拉着胧烟手悄声道,“我找少尹打探过,谢怀德品貌兼备,这些年来除个教导人事丫头,再无其他,算是洁身自好。且性子略像我二哥,最怕规矩束缚,却懂分寸识大体,并非仗势欺人之辈,想是不错。至于文采之流,阴羽参加诗会前就放话,她要好生瞧瞧。待她回来,想就能知。”
于他们这般人,性子古怪不是问题,又有家中人扶持,纵不能封侯拜相,仍是尊享富贵。因而晚柠等人更是注重品行,要逢上如崔胜模样的,将是一辈孤苦。
“若是真如此,倒算不上辱没于你。”晚柠笑道,胧烟闻言沉吟良久,后点头,“也好,我不求他出将入相,只愿一世平安。”
时孟在一旁竖耳听着,听得此处轻哼道,“这般确是不错,然太过平淡,并非我所喜,要我所求定是轰轰烈烈,愿与我驰骋沙场的男儿。若做不到这点,如何能入我时孟的眼。”
晚柠与胧烟对视,都不由失笑,“你啊……”
时孟不服,“怎的,孤桐不说,就水衡,你心中儿郎是何模样?”
晚柠一怔,思虑片刻后道,“要曾经,我爱那等腹有诗书的翩翩公子,能与我吟诗作对……现真要说,那我愿有个理解我之人。”理解她志向,支持她所为,并非一句不合规矩,就将她困于四方天之人。
“你我难不一样?”时孟轻笑,而晚柠未曾再说什么,无论有或无,她都不大在意,顺其自然最佳。
而后三人聊起其他事物,除去胭脂水粉之类小物,时孟漫不经心提起,说边关契丹骚扰,这倒真奇,自十多年前,当今圣上领兵征战了番周遭小国,再无人敢犯,契丹更被撕下大块领土,被迫迁徙更西北处。只众人于这事亦不大感兴,朝中将才济济,圣上贤明,哪是区区契丹可入的。
不说晚柠这些,便是朝野上下都无甚人在意,有得不过诸多武将争执出征将领之职。但此事离晚柠实远,王家并无领兵打仗之人,就有亦是旁支,故而晚柠专心于京兆府中。
先前欺诈崔家案子未结,又出新事,只瞧清明刚过,京兆府前就摆了具尸身,死得是个老婆子,四肢被折,胸口插刀,面目扭曲狰狞,一副惨状。就这般直晃晃摆于京兆府门口,却不见苦主前来。
“真真麻烦,还以能清净几日。”时孟抱怨,她这些日子巡街又抽了不少纨绔子弟,同是问出有两人如崔胜般遭骗,偏他们略有分寸,未敢上报,只咽下苦果不说。若非时孟拿鞭找上门去,是一字不吐,尤是得知崔胜下场后。
也取来那三尊木偶,单说木偶实不准确,除去头颅,下身皆用蜡造,栩栩如生,碰上也如真人般触感。若头颅也如此之做,一时半会儿分不清是真是假,恐会更有阴影,不知该叹该庆。
这般精致蜡像非一日之工,更非几两碎银可成,然无丝毫线索。余下两个郎君,便叫其回去,正如苏离所言,若不闹至其面前,他便装聋作哑也就罢了。京中这般多纨绔子弟,个个都斤斤计较,那他真举世皆敌。
虽无多线索,柳修那确有头绪,偏又来此等事,叫人头疼。再头痛也无法,苏离将尸身搬至府衙,唤来百里钧检验尸身,再叫张泽调查身份,瞧有无苦主。
可那时正直清早,众多百姓瞧见不说,百里钧宿醉未醒,哪里有心检验尸身。气得苏离硬拖着百里钧起来,两桶热水泼去,将人泼醒,百里钧不由破口大骂,“苏小子,你实过分,不过多睡几时就这般,你瞧我这年纪,若得了风寒定要你来伺候出钱的……”
话虽此说,百里钧仍是起身,稍稍收拾番后前往检查尸身,尸身面容惊恐,仿若瞧见不可置信之事,粗布衣衫,似是普通百姓。细摸而下,就觉材质尚可,非半两银子一匹的普通布帛,衣衫之上略有泥泞。
这些乃题外之话,唯叫张泽查其身份容易些许。但这么个身家不错的老人去世,竟无一人认领报案,细问下也无消息。画像挂出不见人来,张泽半日跑遍京都,喘息不已,“除是其独居,莫不然这阿婆子孙便是杀人者!”
“太绝对。”时孟白了一眼,她同是在帮张泽查证身份,现心中压抑烦躁。确是奇了,在京兆府几年,自认见多识广,也遇过无苦主尸身,可不曾遇过摆至京兆府,偏寻不着人的事迹。总该有人瞧见,府中衙役道不曾听见声响,附近百姓道未有见着人影,那这尸身突然出现不成?
那头张泽时孟苦寻尸身身份不得,这边百里钧倒查出事来,“被谋杀不错,是乃从后一刀毙命。只一点,前头刀伤是死后所为,连四肢伤痕亦是如此,想是死后虐尸!”
“死后虐尸?那行凶之人应是与其有仇,可为何是死后?”谢羽难能困惑不堪,当真深仇大恨生前动手岂不妙哉。若无仇,又何苦死后虐尸,给自己增加桩罪过,还说实是自信,觉他们无法查觉到他?
“这就不知,还有件。”百里钧掏出几根稻草递与苏离,“这是从尸身衣物中寻到,想是有用……”
几根稻草很是干燥,且干干净净,有对折痕迹。苏离略有皱眉,心头亦是疑惑。无奈放下稻草,继续嘱咐众人寻觅死者身份,便在这电光火石间,苏离神情一怔,不知想到甚么,叫来毕逸淳,要他打听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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