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富阁乃平乡县酒楼,名字普通,却是整个平乡县最大酒家,生意红火,且不提酒菜味道,便是这雅致环境,也让客人乐于往来。店家姓李,年近五旬,却是一副儒雅姿态,颇为斯文。
崔朔见晚柠兴致盎然,也不拦着,只嘱咐她小心谨慎,晚柠点头晓得,次日便至安富阁。她倒未要包厢,只在二楼坐着,安富阁客似云集原因之一,它并非普通酒楼,有部分相似茶楼,提供诸多点心茶水,时常有说书唱百戏的在一楼演出,纵不欲用膳,亦可坐上半日。
晚柠点了壶清茗和碟糕饼,听那咿呀乐声,伴随说书人声调,倒也动人有趣。然不过片刻清闲功夫,便见窦娘子随万娘子上来,窦娘子见着她,很是惊奇,“咦,王姑娘怎的在此?”
崔朔晚柠虽行事暧昧,可从无一言表示二人干系,在有心人眼中是欲盖弥彰。心中不齿崔朔为人,又顾忌崔家权势,不敢多言半分,故仍称晚柠为姑娘,不过私下言语眼神就不必说有多污秽了。晚柠尚不在意,自她入京兆府,流言蜚语听得不少,哪里会计较旁人说些甚。见她如此镇定,崔朔更不计较,他是男子,再如何也就道句少年风流,出不得甚事来。
“崔司直有事忙碌,我实是无趣,出来查看周遭……窦娘子既来,不若一道坐着,话说窦娘子又为何来这?”晚柠含笑,窦娘子也不推辞,拉万娘子坐下,“在家闷得慌,总胡思乱想。阿雯怕我出事,就伴我出来看看。”
晚柠这时才知,万娘子闺名有个雯字,后叫了两盏清茶,递与二人,“的确,先前瞧娘子状态,实是令人担忧。”
窦娘子接过茶盏,饮茶不言,刚失夫君,又如何叫她不难受。反是万娘子疑惑开口,“王姑娘,我听夫君说,崔司直以找着线索,可真的?若如方便,不若与我一说。”
“我知道其实不多,也是有些……”晚柠晓得崔朔计划开始,佯装思虑,良久后道,“你莫告诉他人,崔司直察觉朝真楼略有问题,只犹疑不想去查。唉,万娘子,你切勿告诉他人,若是走漏消息,崔司直那儿不好交代……”
晚柠未曾说下,万娘子很是明白,立马点头,眉眼中是挡不住担忧。这晚柠理解,倘若朝真楼真有问题,去查的定为万龙,那多少是座鬼楼。昨儿有崔朔不觉,现她越想越毛,幸那时不曾逢着鬼魂,崔朔也确是胆大,三更半夜去那儿查案。
窦娘子饮着茶盏,盈盈笑道,“崔司直近些时日常会富贾,未见其行踪,不曾想尽如此缜密,查出疑问。王姑娘也实得崔司直信任,如此小心之事都晓得。”
听得此言,晚柠暗骂崔朔行为突兀,坏她名节,面上却是淡笑,“哪里,也算不得秘闻,周遭几位全是知晓,我亦偶然听得。虽是这般,崔司直性情桀骜,不知会闹出何等事来。”
眼露忧虑,倒叫窦娘子不好追问,只默默沉思。稍扫过二人,晚柠又道,“此事我是说了,万万不可告知他人,若叫凶犯得知,讨不到好。且崔司直最厌他人抢功,要真闹出此事,恐有大难。崔司直心头自有成算,窦娘子静待佳音即是,莫因小节,惹了问题。”
这番话说得有礼有节,万娘子连声应好,再不敢多嘴。窦娘子则放下手中杯盏,柔声细语道,“王姑娘所言极是,我自是知晓轻重缓急,不会误了公事。”
几人谈论许久,方是起身告辞,晚柠微笑回礼,目送二人离去,后叫酒保再添了茶水点心。今儿出门,本是为探传消息,故而没带婢女,此时只独自喝茶,倒也悠闲惬意。
约莫一炷香后,晚柠欲再添茶,抬头见到一红衣女子坐于旁儿,神情灿烂。晚柠心下一惊,又是一喜,端着茶盏来到那处,“十一,你何时来的?既来了何不出声,倒唬我一跳,险些我是回去了。”
“我来在你前头,是你不曾见着我。”时孟掩唇而笑,眼眸晶亮地望着晚柠,“原是想问好,可见你自有客人,哪好意思。我此次是奉命前来,要与他人牵扯,怕是府尹要好生骂我,故迟迟没有打搅,只远远瞧着。”
晚柠伸指点着她额头,嗔怪道,“窦娘子二人走了后,怎不来,我瞧你是满嘴推辞。”旋即,她将茶盏搁于桌上,在时孟前面坐下,低声询问,“府尹可是察觉什么?”
时孟伸出玉指,拨弄着腕间金丝铃铛,“不大好说,我瞧府尹与姓崔的心里头各有章程,固天、子润又时时不见踪迹,怕也明白,独我一人迷糊。我还欲问你,你倒先来问我了。”
“我也同是不好说。”晚柠叹道,“这里头我捋不清,几天冷眼下来凶犯为谁我是有数,偏就不明,他为何这般做。要真真是他,旁人怎瞧不出,莫说远的,裴县丞总不是眼瞎之辈,竟无一点怀疑?我觉是我想得浅,许是,凶徒另有其人。”
话这般说着,晚柠略有不信,她从未觉旁人愚蠢,这般明显之事都未察觉。想是她思虑不周,可人时时往她前头凑,行为举止又那般粗略生涩,生怕她发觉不着,晚柠如何能不多思。
想到此处,晚柠忍不住摇头叹气,时孟见她如此,微拍其肩膀,宽慰道,“左不过是府尹他们之事,你切勿忧愁,早晚会有答案。我瞧府尹与那崔司直对你也是信任,到时定需你帮忙,那会儿便知真相。”
时孟这句宽慰,倒是对的,晚柠心头释然不少,后又问,“你来此作甚,未曾告知我?”
谈起此事,时孟脸色变得古怪,低声怒斥道,“都是张子润那个无耻混蛋,这原是他的事,竟都推于我,待此事了结,我定打死他!”咒骂半晌,一吐自个儿对事物增多不快,才道,“主为曲二虎之事,前些时候崔司直将消息通传府尹,府尹便是调查……”
晚柠心下一动,问道,“可有结果?”
“有了。”时孟点头,“我与张子润那厮,挑了几个地痞无赖,不过一顿下来,就从他们口中清楚了真相……唉,原是曲二虎在窦县令死前与另个无赖打了架,对方头破血流不说,自个儿也没落得好,折了支腿。生怕旁人告官,藏友人家去了。我二人验证过,确是真伤,医匠供词亦对的上,想来不是他。”
照众人叙述,谋杀窦县令凶犯行动迅速,非断腿之人可为,且是府衙中人,必定熟识,并是能避过府衙耳目。故而不论晚柠亦或崔朔,都不曾过多疑虑曲二虎。真真说来,现问题乃是,凶犯一眼就见,可府衙上下宛若瞎子般不知真凶,还需上报大理寺。
说凶犯是她所疑之人,偏裴县丞疑虑更多,然果真如此,何要上报大理寺?莫不是那裴县丞自视甚高,觉天下未有能察觉之人?晚柠观之,不似。再说计划粗陋,非裴县丞行事。想到这儿,晚柠又入沉思。
却听时孟漫不经心道,“还有桩,府尹叫我救了个女婢,不知哪家,非要我去套话,我哪里会这等事,刚儿与人见过。”
晚柠默默颔首,未放于心上,就如时孟所言,苏离崔朔有数即是。她屡次推演,为得不过好生锻炼自个儿能力……稍后,晚柠面色一变,心中登时通透其中缘由,若是如此,当真乃她多思。
时孟未曾察觉,仍是絮叨,抱怨张泽。晚柠一旁听着,一旁在脑中回忆近日过往,愈发笃定。心不在焉过于明显,纵时孟并非敏锐之人亦是有感,以为晚柠忧心案件,宽慰几句二人便是分道扬镳。
夜深人静,月凉星稀,窗外花树婆娑,夜风拂面而来,隐有花香,不知是哪处开了花。这般晚了,崔朔仍旧未归,晚柠心里隐隐担忧,但见着他平安送来消息,又放了心。崔朔是个谨慎稳妥的,他既提前叮嘱,自己当不用过多忧虑。
只怕今日不能与其求证,晚柠一想自个儿猜测,叹息一声。倒也不错,不若就深藏于心,彼时再一探究竟。如此一番想法,她心境已然豁达不少,遂吹灭灯烛,安然睡去。
翌日晨曦初现,天朗气清,晚柠洗漱一番,用过饭食,换上一袭湘色男服,挽了发髻,簪上木钗。院内花木葱茏,花朵盛开,姹紫嫣红煞是美丽。晚柠无心欣赏,随手采摘一枝,拿在鼻尖嗅了嗅,花香扑鼻,沁人心脾。
径直去往正堂,就闻喧闹嘈杂之声,眼见一小厮匆匆跑来,急声唤道,“经承,司直唤你前去府衙,说是案件有变。”
晚柠眉梢轻挑,心里暗自琢磨,看来她所料不差,却实是快了些。这般难耐不住,不论多少思虑,晚柠淡声应下,“我知晓,备马。”
转身出门,取来驿馆马匹,晚柠翻身而上,一路疾驰至府衙。进到里处,见到崔朔身着一袭官袍,腰系银带,正襟危坐,眼眸云淡风轻,直扫周围众人,很是威仪。身旁诸位官员,皆是神色凝重,万捕头则跪于堂前。
晚柠跨过门槛,向他欠了欠身,“属下参见崔司直。”
“起罢。”崔朔抬眼朝晚柠身后一望,目光幽邃,“即是来齐,万龙,你不若说说,为何去那朝真楼。”
万捕头叩首回禀,“启禀司直,我昨日听闻娘子所言,妄探朝真楼,找寻凶犯。窦县令与我恩重如山,我自欲竭尽全力追查,已报县令之恩。私下行动是我不是,还请司直责罚。”
此番言语下来,晚柠都需为其拍案喝彩。万龙并未否认,他不知崔朔可有后招,倘若有,那他否认乃是做贼心虚,这般大方应下,纵崔朔责罚,亦是洗脱嫌疑。
只是可惜,她与崔朔诸多布置无法试验,晚柠心中失望。崔朔不紧不慢,缓声道,“万捕头曾道是王经承你告知他消息,可有此事?”
崔朔这般称呼,莫说他人,晚柠同是一惊,小心轻扫四周,便见惊异一片。微微低头道,“我是曾与万娘子、窦娘子提起,却也警告再三,切勿擅自查探,免得惹祸上身。万娘子也是允诺,她未与万捕头说?”
话毕,她抬眼朝万龙看去,目露厉芒,万龙不敢回望,连忙辩驳,“拙荆是曾说过,属下未能听从。”
“未能听从?我叮嘱万娘子两回,她心中当是知数。且司直决定未下,万捕头何苦这般冒进贪攻?”晚柠语气冷冽,咄咄逼人。万龙缠身叩首,“属下并非冒进,实乃……实乃……”
半日未能说出,崔朔垂眸,轻轻敲击桌面,不疾不徐道,“万捕头若实是说不出,本官倒可为你解惑。你去那朝真楼,是为抹除证据可是?窦县令,乃你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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