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聚会散场之前,宁璋就做了两件事.
她先去附近车马行雇了辆马车,驱车回到园子门外,随后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靠近园子门边那座视野极佳的凉亭顶上,将自己隐藏在檐角遮蔽处,蛰伏的鹰隼一样静静等待猎物。
日影西斜,蓝凭月才在一群姑娘婆子的簇拥中出来,十分惬意地上了蓝家的马车,蓝凭月之母=被卫夫人、姜夫人留住,仍在园中叙话,便叫马车带着蓝凭月先走。
宁璋眼神一亮,立刻跟上。
她架着雇来的青篷马车,不远不近地跟在蓝家车马之后。行至半道清净之处,宁璋忽然弯道超车,堵在了蓝凭月马车之前。
蓝家车夫赶紧勒马。
宁璋跳下车,走到蓝家马车旁,对着车窗压低声音,模仿丫鬟的恭敬语气:“我家小姐方才有件要紧事要告诉蓝小姐,可是集会上人太多,一直未得机会,因此想邀蓝小姐上马车一叙。”
蓝凭月正沉浸在今日教训了宁璋的得意之中,只当是哪个想要巴结她的闺秀派来的,心中不屑,倒也享受这追捧。她掀开车帘一角,不耐烦地催促道:“有什么话快说。”
宁璋依旧低着头:“事关卫二公子……人多耳杂,还请小姐移步我家马车。”她故意抛出“卫澜”这个诱饵。
蓝凭月果然上钩,她略一犹豫,但想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谅一个小丫鬟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便示意丫鬟婆子们不必跟随,自己下了马车,倨傲走入宁璋的马车。
宁璋替她掀开车帘,蓝凭月弯腰钻进车厢,光线昏暗,她还没看清车中情况,只觉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推了进去!
帘子随即落下。
“你干什么?”蓝凭月惊呼未落,就被按在车壁上,待看清是宁璋这个手下败将,她立刻不屑笑道,“你方才早走了,未看见灵渊哥哥投壶百发百中的英姿,是有些遗憾?”
宁璋问:“方才在帐外泼我泥土的两个小丫鬟,是你指使的吗?”
“是又如何?”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蓝凭月娇嫩的脸上。力道极大,蓝凭月瞬间眼冒金星,脸颊火辣辣的肿了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一丝血腥气。
"这两巴掌,还给你。"宁璋松开对她的钳制,退后一步坐到马车的另一头,冷冷地看着她,“蓝凭月,我孟宁璋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园子里忍了你,是因为不想毁了我大伯母张罗的集会,不是因为怕你。”
蓝凭月捂着剧痛的脸颊,屈辱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眼泪汹涌而出,正要哀嚎,却忽然被宁璋封住了哑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宁璋盯着她,满脸的不好惹,“你若从此对我规矩,咱俩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若再敢生事……”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无形的压迫,“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蓝凭月表情悲愤,似乎在说“我可是蓝家嫡女,凭你也敢吓唬我”。
宁璋笑道:“蓝相落梅山庄的守卫不可谓不强。可七年前,有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潜入落梅山庄,在落梅宴上大闹一场,无人找到她的踪迹。那个人叫郁无灵,她欠我一份恩情。我想要是让她潜入蓝家抓一个你,那也没比抓一个小鸡仔难多少。”
出门在外,身份还是得自己给。
她看着蓝凭月一脸惊惶的模样,满意地解开了她的哑穴。
蓝凭月简直晕了,从小到大除了小姑娘间上不得台面的拈酸手段,她还没被这样明晃晃的羞辱过。她连马车也不下了,埋着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你将我打成这样,我还怎么出去见人!”
“谁说是打的,不是被蜜蜂叮了吗?”
宁璋慢条斯理从身边拿出一张帕子,给她盖到脸上。
蓝凭月呜咽道:“我……我和你一笔勾销……呜呜呜呜……今日这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这等丢人的事若在长安城中传开,咱俩都别做人了。”
宁璋道:“知道就好。”
然后打开车门,把她推了出去。
宁璋回去后,和将离、当归提起此事,当作笑谈。重点自然是围绕蓝凭月被打而涕泪横流、落荒而逃的狼狈,至于打她的起因,太丢人,略过不提。
当归帮宁璋整理换下的脏衣,看到内侧衣襟也沾染了泥土,也觉得蓝凭月也觉得蓝凭月遭此劫难实在不冤。忽然又问:“小妞,你的香囊呢?全都给了车马行不成?”
宁璋细一想,猛地一拍额头:“糟了!定是落在那个亭子底下了,可是当时卫泱和容璋就在亭子底下说话,蓝凭月又已经出来了,我……我赶紧去追了。”
“什么!?”
将离和当归异口同声。
将离无语:“趴亭子上头都能掉东西,你轻功荒废至此了?”
当归则非常好奇:“你去听二小姐和卫大公子的墙角?怎样怎样,他们两人说些什么?”
很明显,这两句话同时抛出来的时候,宁璋立刻忽略了将离那句话:“我看卫泱应该是对容璋有情,可容璋对他,不过尔尔。”
“此话怎讲?”
家长里短,八卦奇闻,就没有当归不感兴趣的。
“卫泱问容璋为什么这些日子总是躲着他——”
当时宁璋趴在亭子顶上,不见其人,只听到容璋的声音轻轻响起,平静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却能激起层层涟漪:“云江哥哥……小时候懵懂无知,不知避讳,和你亲近,旁人只道是小孩子嬉闹,不会置喙。如今我们年纪都大了,应当避嫌才是。”
卫泱却说:“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为何忽然这样生分?是因为我哪里做的不妥惹了你,还是因为……你心里没有我?”
容璋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刻意维系的平静中有一丝 不易察觉的颤抖:“小时候大约是有过一些傻念头的。可这些年,眼明,心也清了。”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羽毛拂过,“云江哥哥,你是天之骄子,昌安城中多少高门贵女心中的良配,连清河长公主也对你青睐。我只是一个微末庶女,这时候若还有什么痴心妄想,那便是我不懂事了。”
卫泱强压着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心悦于你,这份心意在我这里,重逾千金。无论是清河长公主,还是其他的贵族小姐,和她们都没关系。我卫泱此生唯一想要白首相携的唯你一人。我会禀明母亲,让她遣媒人去孟家提亲。”
“不要!”容璋声音陡尖,又迅速转化为近乎恐惧的哀求,“云江哥哥,你可是当真为我好?”
“是。”
“你为了我,什么都能舍弃吗?”
卫泱似乎已经料到她要说什么,目光坚定道:“只要不是让我从此与你形同陌路。”
“那么我请求你,从今往后,只把我当成妹妹,不要再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容璋伤心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任由恐惧像藤蔓一样把自己淹没了,“我不敢开罪长公主殿下,我……没有勇气。从前赵家小姐当众表达了对你的倾慕之心,便被人推入河中险些丧了命,还落下一身寒疾。”
卫泱道:“我要护着你,方法多的是。清河即便是个恶霸,我也可比她恶三分。她敢怎么对你,我便十倍百倍的还到她身上……”
“你还记得刘淳大人吗?一个五品官员,只因为他请了个媒人,表露了想和卫家接亲的意愿,不几日被捅出私吞银钱的官司来,从此举家流放蛮荒之地。我父亲是武将,在朝中树敌不知凡几,若因我一个庶女,被人寻隙攻讦孟家,这份罪责,我赔上性命也担不起。”
“孟叔父是武将,不比那些事事小心的文臣,战场上真刀真枪打下的功名,旁人又岂能挑唆了去?”
容璋叹了口气:“云江哥哥,我知道此刻你说的话,句句真心。可这份真心太重,我不能拿万分之一的几率去赌,不敢赌清河长公主是否对我有容忍之心,不敢赌孟家在圣上眼中是否清白可信。我这样的人,所求从来不过是最卑微的平安二字,只想守着一隅方寸,安稳了却余生。云江哥哥,我没有任何勇气和底气,敢拉着你和孟家一起去对抗煌煌权贵。所以……求你放手,就当是成全我了。”
她的声音到最后已近乎哀求,无力、自我牺牲、决绝。
那时的宁璋还不太懂,听到这里,只觉得不过是一对伤情的男女悲切之语,她兴趣缺缺,直到再次看到蓝凭月,便赶紧从亭子顶上翻身走了。
大约就是此时落下了那个香囊去。
当归已然听入了神,已忘了方才香囊的缘故,不禁由衷赞道:“没想到孟家二小姐这样拎得清。”
将离却不以为然:“她分明喜欢,却畏首畏尾,平白伤怀。”
当归道:“世家子女的姻缘,背后都是家族的前程性命,他们的喜欢比起家族的兴衰而言,根本不重要。二小姐能权衡至此,已是不易了。你话本子还是看得少了。”她话锋一转,促狭地看向将离,“说到感情,你毅然决然跟着宁璋来昌安,就没感觉天纵师弟非常失落吗?”
“他失落什么。”将离感到莫名其妙。
宁璋颇为八卦:“莫不是陆天纵喜欢将离?”
“什么?”将离颇为震惊。
当归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天纵师弟待你的心意还不够明显吗?连师母都看出来了,还经常背后取笑他拿练剑当幌子。你练别人喜欢你都看不出来,可孟家二小姐不仅情况看得清楚,甚至想得明白,实在是个心思缜密的人物。”
将离眉头一簇:“如此工于心计,那就不得不防。若叫她知道在上面偷听的是宁璋,恐怕拼却打断骨头连着筋,也要把她偷学武功的事情给翻出来了。”
当归这才意识到方才谈话重点,立刻点头称是:“要不先去谈谈口风,免得以后措手不及。”
“那也不用。”宁璋很冷静,“只要没抓现行,我不认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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