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是入宫的正日子,卫夫人一早便到了青天外,亲自为宁璋打点行装。
她恨不得把每件衣裳都翻上三遍,生怕覆盖不全入宫后的天气状况,每件衣裳都细细查验,连配饰的流苏都要理顺。
连长夏都忍不住笑道:“夫人这么仔细,倒像五姑娘不能回来似的。就算公主留着姑娘不让回来,有咱们庄妃娘娘在宫里,也不会亏了五姑娘的。”
卫夫人道:“庄妃如今怀着身孕,哪里顾得上这个鬼丫头?”
宁璋浑不在意地歪在嵌螺钿紫檀榻上:“我看灵渊哥哥做伴读,三不五时就回家一趟的,我若是不能回家,那公主就得管着我的吃住,若我短了吃的穿的,便跟那公主要呗,她肯定齐全。”
卫夫人的唇角歪了歪:“回不回家,这可由不得你。不过这个灵丘公主嘛……你自己领教一下也就知道了,不大按常理出牌的,你要是收拾不了她,就得被她收拾了。”
“这话……怎么不早说?”
“这不关键。”卫夫人莞尔一笑,早说了她还能去吗,赶快把话题转移了,“当归、将离,跟着宁璋入宫只有一个名额,谁去?”
“当归去。”将离立刻斩钉截铁。
当归晚了一步,把“将离去”这话咽下了,换成了一句更委婉的:“还是将离去比较好,将离多聪明啊……”
宁璋笑吟吟看着她们推诿:“当归看的话本子多,宫里那些弯弯绕绕你在行。”
当归咽了下口水:“将离身手敏捷……”
“宫里要什么身手敏捷,倒是得小心防着点病了灾了的,对吧?”宁璋朝她挑了挑眉毛。
当归面露苦涩,作最后的挣扎:“你一个去做伴读的,还带什么丫鬟……像话吗?”
“藏冬去吧。”卫夫人看得出来她们两个对此之抗拒,没必要如此勉强,倒是藏冬更合适些,至少是个正经丫鬟,正经丫鬟一听说进宫,那是长面子的事。
藏冬果然愿意,立刻就应下了,白榆和长夏对宫里有些经验,便去帮藏冬一起出主意收拾行囊,一并提点着她入宫的注意事项。
至晚间快到饭点了,藏冬还没收拾好东西,又惦着要去小厨房取饭,兰香却抢步上前,主动提出帮忙:“姐姐收拾东西要紧,今日我帮姐姐跑一趟就是。只不知大太太的口味,有什么要加的菜?”
藏冬略想了想,道:“今日也不拘是什么了,清淡一些就行。”
兰香乖巧地点了点头,今日当着卫夫人,她殷勤得很,连食盒的提梁都擦了又擦。
卫夫人冷眼瞧着,未动声色,宁璋也看在眼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
约莫一炷香后,兰香就提着黑漆描金食盒回来了。她欢欢喜喜地打开,里头有面筋炒芦蒿鸡丝、火腿鲜笋羹,并一碟新巧的梨香山药糕,最底下还压着碟青翠欲滴的时蔬。
兰香笑吟吟边布菜边说:“这道时蔬原先没有的,小厨房为着卫夫人,单做了一道。”
卫夫人道:“难为你有心,一向没吃过这园子里小厨房的菜色,今儿也尝尝鲜。”
这筷子刚举起来,就听到门外一声疾呼:“夫人当心!这菜不能吃!”
拾雾慌忙抢着走了进来,扑到桌前,抖着手掏出个油纸包,纸包摊开,里头只剩下些微的淡黄色粉末。
卫夫人沉声问:“怎么回事?”
拾雾指着兰香,声音发颤:“奴婢亲眼见到她们二人私□□药,也早已提醒过她们不要乱来,可谁想到,她们居然真的敢对主子动手!”
兰香没意料拾雾会忽然发难,双膝一软“扑通”跪地:“我没有下手!她胡说!我根本没有动手!”
拾雾反问:“你们早就商议定了,要在五姑娘临进宫的头一日,将这药下到她吃的饭里,这药能让人连续几日腹痛不止,根本行动不了。五姑娘的饮食,一向只有藏冬经手。你若不是存心要下手,怎么今日自告奋勇要去小厨房取餐?”
兰香见她将她们原本的谋划揭穿了,有点崩溃,口不择言道:“你这个叛徒!都是你在背后鼓动,要我们下药,我们根本没敢动手!我今日只不过……只不过……”
惠香听到屋里动静,也跑了过来,哭喊道:“求夫人明鉴,我们虽然有此心,却没有这个胆量。藏冬姐姐已经答应等五姑娘入宫以后,就把我们分派到更好的地方去,我们有更好的去处,怎么会这么不开窍去害五姑娘!”
她倒是说到了关节处。
卫夫人没有做声,她看了一眼宁璋,示意她自己衡量怎么处理自己院子里的事。
宁璋沉吟片刻,问:“卧冰院是比这里更好的去处?”
“这是重点吗?”将离都听得有点无语。
当归就着拾雾的手,拈起一点淡黄色粉末嗅了嗅,道:“原来是巴豆粉混了斑蝥,这药吃下去的确不致命,但让人腹痛几日,正好能耽误进宫的时辰。”
拾雾见自己的话得到了证实,更加笃定道:“我们只需要抓一只院中的雀儿,喂它吃下今日这些餐食,一验便知菜里有没有下药。”
宁璋的目光从兰香、惠香面上转过,又悠悠地盯着拾雾看了片刻,忽然轻笑道:“何必如此麻烦,既然惠香喊冤,就让她自己吃一口吧。”
惠香巴巴地看了兰香一眼,见她一脸无辜,于是就梗着脖子舀了勺羹汤咽下。
片刻时间,惠香忽然腹痛如绞,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
宁璋冷淡地瞧着这场闹剧,忽然道:“原来卧冰院也没有这么好,你们还是愿意铤而走险啊。”
其实这情形,宁璋也猜出了一二原委。只是这事原本就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坐山观虎斗,如今虎斗起来,无论是谁陷害谁要下手,这几个都不出什么好人,她不愿意为谁主持公道。
眼看惠香疼得不成样子,兰香无助地抱着她,可怜道:“姑娘……求姑娘请郎中帮惠香看看吧!”
宁璋道:“请什么郎中,你们自己下的药,只管找主使的人要解药就行了。”
兰香感觉受了莫大的冤屈,只一个劲儿地哭求:“姑娘,我跟惠香真的没有胆量给姑娘下毒……”
拾雾出谋献策:“这药粉定是从外头采买的,兰香和惠香这些日子和谁接触过,近些日子谁出去采买过东西,姑娘查一查就知道了。”
兰香急道:“那药粉确实是我们带进来的,可是我们真的没有下毒,否则惠香怎么敢吃下了毒的饭菜……如今惠香这样已经是遭了报应,求姑娘网开一面吧!”
宁璋冷淡道:“你们既然觉得自己冤枉,那就回玉溪堂去吧,我这青天外院小,留不得你这两尊大佛了。至于到了玉溪堂里,是去是留,就看二太太的意思。”
兰香还要再求,宁璋便有些嫌恶道:“现在我还肯放你们走,若是再啰嗦,我就要把你们打死在这儿了。”
兰香和惠香不敢再吱声,互相搀扶着走出青天外了。
宁璋又对拾雾道:“劳烦拾雾姐姐跟大嫂说一声,我这儿留不得背主之人,则崇哥哥那里自然也去不得。若是二夫人要用,就自个儿用,若是她还想将这两个丫头送给那个哥儿姐儿的,恐怕要再想想。”
这会儿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拾雾不敢任何耽搁,立刻答应着去了。
卫夫人在旁边看了好一阵子戏,这会子总算开口:“你筹谋了这么些日子,结果却这么放她们去了?”
宁璋笑道:“有些人就像檐下的冰凌子,看着晶莹剔透,实则一碰就碎。敲山震虎,原也不为着这两个冰棱子。”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那里还沾着一点方才拾雾靠近时落下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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