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衣着倒是齐整干净,也比浣衣的少年体面些。只是面相刻薄奸恶,连带着口中说出的连串咒骂,看上去是个十分不好相与之人。
少年看样子只有十岁出头,短上一截的袖口中露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此时已经被溪水冻的泛红。
“装什么死?又给老子装哑巴是吧!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蹲在地上的少年放下手中正在浣洗的衣物,面对中年男子的咒骂只缓缓站起身,垂着头不言不语,谁知少年这幅样子却更加激怒了对方。
眼见男子蒲扇般粗糙黝黑的大掌就要落在少年的脸上,李淮水眉头拧了拧,随意挑了一块砖石,便要一脚踹向不远处的叫嚣着的男子。
谁知她的脚还没踢出去,便发觉有一棵石子先她一步飞出,准确的砸在了男子的手腕处。
“哎呦!什么东西打老子!”
男子发出惊呼,但李淮水却没投去一个眼神,只有些诧异的瞥了眼身边先她一步动手的薛仪安。
薛仪安只当没感受到李淮水的视线,只面无表情的走上前去,一手压在腰间的剑上,一手把玩着手中的石子。
男子见有人走来,两眼一瞪便是骂道:“就是你这杂碎…”
但话才刚出口,他便看见了薛仪安掌下按着的长剑,于是顿时哑了声,火气显而易见的灭了几分。
“啧,这小子犯了什么错,你老大一个男人,竟向个孩子动手?”
薛仪安还未来得及开口,反而是李淮水十分厌烦的斥了一声。
许是看李淮水不过是个女子,又显然是一副受伤虚弱的样子,那男子不知哪里来了些底气,立时反驳:
“老子管自己儿子,外人插什么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
闻言李淮水眯了眯眼,正待说什么却听一直安静的男孩忽然说了话。
“他不是我爹…”
“没良心的东西!老子买你来,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老子就是你爹!”
原先李淮水想要阻止男子殴打少年,尚且还有些顾及着二人许是父子。但这话显然是不打自招,透露了少年是寻人牙子买来的。
李淮水从前本就十分痛恨人口贩卖,虽说这个时代与现代并无可比性,但当面撞上这种拐卖孩童,还虐待殴打的事,她属实不能不管。
眼见男子拉扯殴打起少年,李淮水当即便要上前,却被薛仪安抬手拦下。
薛仪安止住李淮水的动作,以眼神示意她留在原地,自己则迅速上前,解下腰间的配件,以未出鞘的剑尖突击在男子后腰与胸前。
虽然长剑没有出鞘,却依旧令男子痛呼出声,似是被击中了穴位般踉跄退了两步,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上。
他喘了两口气,抬眼还待说什么,却在见到薛仪安腰间微微出鞘的利剑时,大喊大叫着后退。
“啊!杀人了!来人啊!杀人了!”
男子自知不敌,便想扯上少年赶紧离开。但薛仪安以身体将少年挡在身后,抽出长剑向前一掷,精准的扎在了男子足前一寸。
“铮——”
“还不快滚。”
“这…这…你们等着…你们二人给我等着!”
在宝剑震颤的嗡鸣与薛仪安森冷的话语中,男子连滚带爬的逃离。待跑出去足够远,还不忘颤颤巍巍的放狠话。
这场面看的李淮水嗤笑一声,上前去拔起了地上的剑递给薛仪安。
“郎君好生威风。”
“不及水芙姑娘古道热肠。”
两人假惺惺的互相恭维一番,便回身看向了一直安静垂首待在一旁的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
李淮水只当少年是惧怕,便主动上前,微微躬身凑近少年露出一个微笑。
少年飞快的抬眼看了她一眼,而后又低下头去:
“彭易,那人给我取的名字。”
想起此前彭易说那男人不是他的父亲,李淮水便追问:“他是你的…你的买主?”
见少年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李淮水微微皱眉,侧脸看向了薛仪安。
薛仪安听到少年的身世并未有特别的反应,倒是对上李淮水略带愤懑的视线挑了挑眉。
“如他这般的孩子,在南地不是少数。大多无子或丧子的百姓,迫不得已时便会买‘义子’延续香火。”
见薛仪安平静的解释,李淮水心情更加糟糕:
“这种事,在南地很常见?”
“嗯,整个南地,风俗便是如此。”
“整个南地?这么多孩子,都从哪儿来?”
“战事未平时,便从边关战场来。若无战事,便是从贫民与罪奴之中买,但最多的还是…”
说到此处,薛仪安顿了顿没有再继续,但李淮水却立时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
天凤朝多年没有战事,若是南地贩卖的人口当真都是从积贫之家及罪奴中买,哪里会有这么多?
况且,买孩子尚且还有成本,但若是拐孩子,便就是无本的生意了。
思及此,李淮水咬了咬牙,看着眼前的彭易,竟然不知该不该继续问他的身世。
“彭易,你…今年多大了?”
“十三岁了。”
单说是上一世的夏阳境内,虽然人口贩卖也无法禁绝,但不至于如南地这般猖獗。再看身形瘦弱、外貌只十一岁样子的彭易竟然有十三岁,李淮水甚至不敢想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她语气越发柔和,拍了拍彭易的肩膀:
“可需要送你回去?”
见彭易显然有些畏缩,李淮水又补了一句:“别怕,这个…呃…这个哥哥护着你。”
从未表态的薛仪安忽然被她点到,只是与投来视线的彭易碰了碰眼神,到底没有拒绝。倒是彭易静了一瞬,开口拒绝:
“我不想回去。”
话一出口,就好似有了勇气一般,彭易抬起头来,看着李淮水与薛仪安恳切道:
“我不想回到那个人家里,再回去的话,这次一定会打死的,姑娘能带我走吗?”
“这…”
李淮水虽然有这个心思,但她现下连自身都难保,一身伤势还等着薛仪安带她返回治疗呢,又如何能答应彭易。
薛仪安似是看出李淮水的为难,便在她投来视线时轻轻眨了下眼:“先去石梁乡与部众汇合吧。”
这便是默许彭易暂且留下了,李淮水勾起嘴角,伸手牵起了彭易。
… …
薛仪安先前一笛声为信召集部下,恐怕是早就约好了会在前往石梁乡的路上汇合。
待李淮水三人走了一阵、远远见到石梁乡中低矮的民屋时,被薛仪安散出去的九名部下便几乎到全。
许是见李淮水走了这一日已然是体力耗尽的虚弱模样,薛仪安甚至派部下不知从哪里寻来一辆驴车供她乘坐。
在李淮水惊讶的眼神中,薛仪安面色不变,只将身上的佩剑与轻甲解下收在车中,又示意部下也照办。
不过片刻后,原本着装统一、气势非凡的十人着装便寻常了许多。
许是受过训练,这些部下一脱下轻甲、些去械去长剑,便连带着周身气质也有了些许改变,看上去更加像是一行寻常旅人,而不是军士。
见到这场面,李淮水心中暗暗心惊,却又不敢太过明显的露出怀疑与惊叹,只得在薛仪安的示意下玉彭易登车。
只是她此时本就没什么气力,加之驴车不矮,倒是令她跨步跨的有些吃力。
正当李淮水准备实在不行就手脚并用爬上车去时,却感觉手臂与腰间一紧,被人半托半抱着送上车去。
薛仪安只将她推上车去,接触很快分开,李淮水只来得及瞥了眼他面色如常的脸。
“咳…多谢。”
对于自己需要人帮忙托着才能上车,李淮水微微觉得有点脸热。于是轻咳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向薛仪安道了谢。
倒是薛仪安对此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耐或嫌弃,只不在意的轻轻颔首以作回应。
一行人扮作初来此地、准备补充物资歇歇脚的旅人,大摇大摆的进入了石梁乡。
石梁乡是距离山谷最近的一处乡镇,但依旧也只是个偏僻的小镇而已。镇上唯一的一处客驿也十分简陋,剩余的房间好住下他们十几人。
李淮水与薛仪安单独一间房,彭易则与剩下的部众二人一间,暂时留在了石梁乡客栈。
碍于李淮水的伤势,原本打算尽快返回与玉姝公主汇合的薛仪安便打算在石梁乡暂住几日。
薛仪安寻来的乡中女医为李淮水清理创口开了药,向她嘱咐了些当心的事项便准备前去与薛仪安结账。
李淮水心觉即使是奉命而来,薛仪安不辞辛苦的前来,她也不好连医药费还需人家出。便用天赋“冤大头”以一点魅力换了银两结了药钱。
待女医走后,李淮水仰面躺在客房中,调出了模拟器查看。
即使她前后以四点魅力值换钱,在秋水芙的全属性页面中,魅力依旧是数值最高属性。且根据她的观察,随着时间的流逝,魅力甚至还会缓慢增长。
出这点之外,唯一明显变化的,便是不知道有什么用的人脉值了。
看了看增长八点的人脉值与居高不下的魅力,在感叹秋水芙这副身体十分适合把“美貌当饭吃”时,李淮水看见了她那少得可怜的功德值。
自从离开京城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功德值几乎没动过。而此前因为在皇宫中庇佑披香殿中小宫女而缓慢增长的功德值,也逐渐不再增长。
盯了连一次天赋都不够抽的功德值片刻,李淮水心中长叹。
这一世没有流民可救,她更没有太多的能力去做其他能获得功德值的事,这才导致至今她都只抽了“妖言惑众”与“冤大头”两个天赋。
她下意识的将前世带来的天赋“自荐枕席”抛在脑后,思索起要如何多攒些功德值。
不多时便将心思放在了彭易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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