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筠鹭看了她一眼后便移开视线，只将装着一把梅耶尼饼干的玻璃果盘推过去。
“看电视吗？”她问。
“好啊。”周枫坐到她旁边，拿起群青色的陶瓷杯，里头泡着一个冷萃果茶三角袋，搁了柠檬草还有白桃干，“可以放电影吗？”
“可以。”温筠鹭说着从藤篮里拿出电视遥控器，打开，停在数字界面，“看什么？”
“随便。”铃铛声作响，木通又跟了过来，准备去温筠鹭那里，周枫却在它路过自己时拿腿夹住它，“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推荐？”
“找找吧。”温筠鹭点进最新上映的电影，一一略过。
周枫坐她旁边，慢吞吞地喝着茶水。
可能还有点烫，吹了许久，才喝一小口。
猫舌头一样，特别怕烫，喝了两口就不喝了，把杯子放到一边等它自然凉下来。
温筠鹭边漫无目的地找电影，边问：“……听说，你过年就要结婚了？”
周枫闻言一顿，转头看她：“你听谁说的。”
温筠鹭目不斜视，淡淡道：“鹿茗秋。”
周枫静了一瞬，才笑说：“是啊。”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温筠鹭觉得这事说出口可能有些唐突，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我刚看见，你未婚夫车上，坐了个女人……可是你们不是就要结婚了吗？”
“是准备过年结婚，他爸妈是这么对外宣称的。”周枫不甚在意，语气很是懒散的，“不过计划有变，新娘换人了。”
温筠鹭怔住，不再翻找，终于转头和她对视，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卓元思要结婚了，和他初恋。”
“……”温筠鹭无言半晌，才有点反应过来，“他和你分手，找了别的女人？”
“倒也不是说分手，本来就是假交往。”周枫笑了声，双手搂住木通的脖子，慢慢揉着它的耳朵，“之前订婚也是帮他解决燃眉之急，帮个忙而已。他爸妈催得紧，他那青梅竹马的初恋前女友又闹别扭不肯和他复合。所以我们假装情侣，刺激她一下，现在她总算看清心思和他重新在一起并答应了他的求婚，我也终于功成身退了。就是中间产生了点误会，前几天还给她挠了一下。”
说着松开木通，把头发撩起来，耳朵下面有道浅浅的疤：“做模特的，指甲还挺长。”
她挨得近，肩膀一斜，那吊带裙的带子便往下一滑。锁骨在黑色带子映衬下，嶙峋得有些可怜。
温筠鹭：“……所以你俩，就是帮个忙而已？”
“嗯。”
她看着这道疤，胸口又开始发闷：“你帮他们复合，她还伤了你……”
“也没什么，毕竟当时我在她眼里算个狐狸精，误会解开后她道了好几次歉，刚还说要请我吃饭加泡温泉，至于卓元思……”周枫哼了声，“放心吧，我会捞回本的。”
温筠鹭仍是皱眉：“不明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要麻烦别人作戏，这有什么心思看不清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那倒也不是。”周枫笑了笑，微微垂眸，“情爱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温教授。”
气氛突然沉寂下来，陶瓷杯上热气氤氲，模糊了杯口上留下的唇印。
温筠鹭心绪复杂，听了周枫这话更甚，半天没能说出什么话。
电影也不继续找了，两人并排静坐着，心思各异。
“说起来……你呢？”周枫在这片沉寂中，突然开口，“我明明记得，那段时间你也要订婚了的。”
“嗯？”
“你说黄了，又是个怎么黄法呢？”她往后一靠，目光落在她身上，笑笑，“可以讲讲吗？”
温筠鹭沉默片刻，叹道：“没什么好讲的。”
“可我都说了我的事。”周枫凑近了些，有点抱怨的口吻，“上次你和你学姐的故事，都还欠着我呢。”
温筠鹭有点想笑：“欠？”
“嗯，你答应了的。”周枫说，“最不兴的，就是欠作家故事。我收利息，下次讲，要多讲一个。”
“……”温筠鹭揉了揉眉心，看她，“那你要先听哪一个？”
“你和你那未婚夫的。”
“他不是。”温筠鹭叹了口气，“我们连作戏的假关系都算不上，更遑论真关系了。其实，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
周枫愣住：“那他当时还在办公室说和你……”
“说的大话。”温筠鹭淡淡解释，“家里安排的相亲，吃了三次饭就觉得我对他有兴趣……加之他是我外婆介绍的，所以他自我意识过剩，其实我和他甚至都没什么接触。”
提起这事，乌龙又无奈。
起源就是那次家里唯一一次给她安排的相亲，为了哄她垂暮的外婆。
人是外婆介绍的，某建筑国企老总的小儿子，两家人偶有往来，明白彼此身份。
但温筠鹭和这小儿子在此之前完全没见过面。
外婆陈芳君说：“常家这小子之前一直在国外读博士，近期才回国，我看过照片，生得俊俏，品行应该也不错，你们见个面吃个饭，交流交流也挺好。”
第一次见面地方，就约在常家，她和母亲登门拜访。
饭桌上，都是彼此客客气气，斯文有礼。
常家小儿子叫常闻洲，温筠鹭听了两遍，才记住他名。
吃完饭后，常闻洲邀请她去家附近的花园逛逛，也好聊些所谓年轻人的话题。
他家世代搞得建筑行业，父辈兄辈也都进了公司帮忙。
他倒是别具一格，说遵循自身追求，念的文学。
这文学博士读了五年，两人年纪其实相仿。
逛了一圈花园，从卡洛·科洛迪聊到加布里埃尔·邓南遮 ，又浅谈几句文艺复兴的三大巨匠，批判了下现代文学流派。
温筠鹭耐心听着，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她在法兰西留学的时候，其实也常常在图书馆看书。看得很杂，五花八门。
常闻洲说的这些，她和同学聚餐时偶尔会讨论下。
不过不知为什么，换了个场景换了个人讨论这些，就显得那么煎熬。
温筠鹭想暂时结束他专业领域的探讨，便提了句他脖子上戴着的项链。
常闻洲笑说：“这是一条孤独的座头鲸的联名项链。它叫Alice，因为只能发出52赫兹的频率而无法与其它鲸鱼沟通，终日孤独游荡在茫茫大海里。”
温筠鹭：“……是吗？”
他握着那项链的鲸鱼坠子，又略带感伤的感慨：“其实，我们人类也常常和它一样，孤独又寂寞。这大千世界，就如大海般无垠，要找到合频的人，真的是很难呢。”
温筠鹭：“……”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她看过新闻，这头鲸鱼其实好几年前就已经找到了同样发出52赫兹声音的同伴了。
正往前走着，常闻洲突然停下，双手插兜，抬头望月道：“今晚的月色真美呢。”
温筠鹭：“嗯。”
“知道吗？这是夏目漱石翻译的‘I love you’，表达爱慕之情，但是……”他看她一眼，叹气，“我觉得不是很妥当。有点词不达意，不过在此情此景下这么说一句，也挺浪漫的。”
温筠鹭听完笑出了声，但明显不是被取悦到。
常闻洲不由得脸一黑。
温筠鹭说：“抱歉，走神了。”
常闻洲深呼吸再三，像是忍无可忍：“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大学老师，怎么这么没文艺精神，不是平时都应该很喜欢看书的吗？”
温筠鹭镇定自若，笑笑：“抱歉，我看的大多是《编程语言实现模式》《UNIX编程艺术》这类书，要是你想跟我聊聊0、1变量的回归模型……我倒有话可说。”
常闻洲：“……”
第一次见面，除却礼数，他们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但常闻洲不知怎么回事，也许是被家长耳提面命过，在此之后又来联系温筠鹭。
两人吃了三次饭，他还拎着补品来探望过卧病在床的陈芳君。
陈连敏说：“忍忍吧，你外婆最近还是挺高兴的。”
温筠鹭不咸不淡地应付着，也不算吊着人家，毕竟每次见面，她话少的像个哑巴，更别提给反应。
真正让她不耐的，就是那件事。
常闻洲竟然去了逸大，在她办公室里头和别人说，他们要订婚了，要请她同事吃饭。
甘恩思第一时间给温筠鹭发了消息，待她赶到时，正好在办公室门口撞见一人。
那人表情淡淡，见了她才笑一声，道：“温教，你要订婚了？恭喜。”
温筠鹭问：“你来是？”
那人道：“送资料，放你桌上了。”
说完摆了摆手，朝相反的方向，沿着走廊墙边慢慢离去，脊背挺得很直。
正是周枫。
这事过后，温筠鹭便挑明态度拒绝了常闻洲，至于陈芳君那边，只含糊地解释说“没感觉”。
家人也不再逼她，毕竟那时候陈芳君情况危急，已经顾不上她相亲这事了。
这么一回想，时间相隔虽远，但印象深刻。
连当时在办公室门口碰见周枫时，她的神态和动作都记得一清二楚。
故事太长，温筠鹭言简意赅地说了个大概。
只说外婆生病给她介绍对象，她为了哄她老人家高兴所以去了，几次见面下来都没有感觉。
结果那男的竟跑去办公室乱说，她便和他再无联系了。
至于家世，至于一些更为深层次的拒绝理由。
她都自动省略了。
周枫听完，半晌没动。
木通觉得无聊，自顾自离开了。
她坐在原地出神，目光游离，不知落在何处。
许久，才笑了笑，声音有些嘶哑：“原来如此。”
温筠鹭转头看她。
她低头，指腹轻轻滑过眼角。
很快一下，但眼眶却是微红。
哭了？累的？
温筠鹭弄不明白。
但她莫名，心情跟着这孩子也变得沉重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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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误会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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