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孩提时代起,我就察觉到了我和他们的不同。
人类喜欢欺骗,喜欢伪装——这一点和我一样,但又有所不同,因为他们的技巧太卑劣,让我一度以为他们是故意这么做的: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他们才说着那些一眼就能被揭穿的谎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我发现他们只是没有能力编造更好的谎言时,一切变得索然无趣。我明白了,他们根本称不上是我的对手——他们甚至不知道游戏规则是什么。
所以在我很年轻的时候,博弈游戏就已经停止了,剩下的时间,我只是在玩操纵。
我和他们还有另一个差异,一个更为深刻的差异:饥饿。
小时候,我生活在一个物质匮乏的世界里,所以我觉得这种饥饿感是很自然的。我当然值得拥有一切,而且必须拥有一切,因为那种饥饿的感觉从未停止过。
然而,很快我又意识到,就连我的饥饿感都与他们不同。即使肚子填饱了,我依旧能感觉到那种无尽的、仿佛永远无法满足的渴望,当然不只是食物,还有财富、权力、甚至生命——一切。但当我被这种无尽的饥饿感所吞噬时,我发现人类却很容易满足,一旦他们吃饱了,他们就不会继续行动了,他们不再觉得饥饿,不再争取更多东西,有时我甚至觉得,或许他们其实感觉不到“饥饿”。我不知道他们感觉到的是什么,每当我试图去思考这个问题时,我就会看见那堵把我和他们隔开的墙,隐隐约约矗立在那里。
当我坐在孤儿院餐厅里,周围挤满了其他孩子,他们吃完饭,笑着,玩闹着,似乎就打算这样,像被饲养的动物一样过上一辈子。他们当然也会谈论如何逃跑,如何像我计划的那样,在某天离开这个地方,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他们的愿望总是转瞬即逝,很快就被他们忘在了脑后,就像风中闪烁的蜡烛。在一时的激情过后,他们就回到了原本的生活,就像那种“饥饿”从没存在过一样。
那种时时刻刻吞噬着我的饥饿,几乎构成了我本质的东西,我无法想象失去了它,我剩下的部分算是什么。
当然,成年人的世界也是如此,不只是孤儿院的成年人,而是整个世界。他们也同样容易满足,无论阶层,无论贫富,他们都满足于自己的现有地位,不会饥饿,所以也不愿再努力。他们会说:“真羡慕那些有钱人”或者“可能我们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而在我听来,没有比这更费解、更匪夷所思的了。我永远无法明白在没人逼迫的情况下,为什么他们会放弃?是什么样的疾病感染了他们,让他们变得如此软弱,如此温顺?
久而久之,我开始疏远他们。我认为他们的这种软弱是会传染的,如果我在他们中间呆太久,可能我也会感染他们的那种软弱和顺从。我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总之,直到今天,我仍然对人类的行为感到困惑。他们称我为操纵大师、天才,但事实上,我并不理解他们的心中所想。是的,我知道怎么控制他们,知道怎么让他们按我说的去做,给我想要的东西,但我从未真正理解他们的动机。我被崇拜、被恐惧、被憎恨,但其实我感觉不到那些情绪,因为它们完全属于另一个物种,就像金鱼的痛苦。人们常说我擅长摄神取念,是的,我确实擅长,但我其实不喜欢这种魔法,因为它逼得我必须沉浸在他们可怜的情绪中,用他们的思想玷污我的思想。所以我更喜欢钻心咒——他们的痛苦要更加简单、纯粹,也更容易理解。
不过,这些都是我年轻时的想法了,从许多年前开始,我就不再试图理解他们了,因为毫无意义。低等生物并没有什么可理解的,他们生来就是要被我统治,被我利用。
我真正的敌人不是他们——而是死亡。他们甚至从未注意到它。
然而,尽管我知道我比他们优越,但有一段时间——我生命中的头几年,我必须融入其中,在他们中间生存。毕竟我曾经一无所有——没有财富,没有权力,没有影响力。我很弱小,所以我只能戴上人类的面具,假装是他们中的一员,学习模仿他们的想法和行为。
这让人有点厌烦,因为我必须把真实的我深深埋藏在内心深处,把我对他们的鄙视隐藏在彬彬有礼和谦虚的外表之下,甚至要讨好他们,但我还是尽力去研究他们,了解他们的**(如果那浅显的条件反射能称得上是**的话)和动机,这样我就可以更好地操纵他们。
当然,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僵硬和破绽,但我一次也没被发现过,因为他们的愚蠢。
有时我觉得,他们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戴着面具,隐藏真实的自己,然而在情绪极度激动的时候——恐惧、愤怒、悲伤——我会在他们的脸上瞥见一些原始的、动物般的东西。虽然转瞬即逝,但那就是我可以操控的东西。
偶尔,我站在镜子前,凝视着自己的倒影,我好奇我的内心是否也隐藏着那种野兽,那种比人类还低劣的东西。但当我独自一人时,我一向做不出什么表情——因为没有其他人在场,也就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这件事情我没有深究过,但我隐约知道,我试图隐藏起来的这部分东西,比他们的要危险得多。如果我的表演和他们一样拙劣,我就会搞砸一切,为此,我必须更深入地探究他们的本性。
所以有一年夏天,我决定做个实验——我想看看人类到底是否和我一样害怕死亡。我把两个孩子——艾米和丹尼斯——带到一个远离其他人的地方,对他们进行了测试。在那里,我用我新发现的力量把他们推到悬崖边,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但结果令人失望。是的,他们有恐惧,他们确实和我一样害怕死亡,但面对这种恐惧,他们却表现出了……懦弱。
这很没意思。很无趣。
但至少控制这些弱小的生物会给我带来一丝快乐。
“向我保证,你们两个不会说出去。”我冷冷地注视着他们——艾米和丹尼斯。他们向我爬来,手上沾满泥土,哭泣着,恳求着,试图触摸我的鞋子,而我厌恶地把他们踢开。动物不应该触摸人类。
“我们……我们不会告诉科尔夫人的,汤姆,”他们抽泣着说道,“求求你,汤姆……”
“其他孩子呢?”
“当然,他们也不会说的,谁也不会,我们保证!”
“好,”我笑着说,“那我可以带你们出去。”
就在那时,我意识到:我并不是可以主宰人类,而是我必须这么做。这是命运。是自然法则。就像狼必须捕猎羊一样,我生来就是要统治它们的,如果我不这样做,某种秩序就会乱套。于是,我接受了自己的角色,从此不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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