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塘村顾名思义,村头有口水塘。再加上村子里的人基本都种水稻,所以家家户户都临水而居。
沈映他们要去的新家在村尾,算不上远,但是起先还能遇到归家的邻人,越往后走炊烟就越稀薄。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山脚下那间茅草屋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没有院墙,就一个孤零零的屋子,沉默地伫立在一片乱石之中。
陈氏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这房子属实是破了点。
如果说之前沈家的东厢房是家徒四壁的话,那这间茅草屋只能算是家徒三壁,还有一面墙塌了一大半,使用秸秆编的草墙,混了黄泥充数,只怕多下几场暴雨就要冲垮。
篱笆门门也是歪歪扭扭,虽然没有破洞,但是连个门栓都没有。
陈氏抱着包袱,满脸的茫然无措。
这屋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啊。
谭里正看着这破屋子也直挠头。
这还真不是他故意要坑陈氏一家子,主要是这地方吧,他也没怎么来过,只是听沈二说过一嘴,说开荒的时候,嫌弃中午回家来回耽误功夫,正好有间屋子正好可以拿来歇歇脚。
他也没想到这没有人住的屋子,居然朽坏得这么快。
谭里正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眼下也想不出来别的办法,村里确实没有别的空屋子。他倒是可以叫人帮着陈氏把这房子修缮修缮,但是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谁家的壮劳力都脱不开身。
而且修屋子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陈氏现在也负担不起。
少不得先在这屋子里先对付一段时日,喘口气再做打算。
相比于陈氏,沈映的精神头倒是不错,她推开门,放下手里的东西,笑道,“还不错,看来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了。”
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是真高兴,不是客套撒谎。
她诚恳地朝谭里正道了谢,“谭阿爷,多谢您了!”
谭里正有点意外,忍不住多瞧了沈映一眼,这才朝陈氏点了点头,背着手往家里去了。
太阳还没下山,屋后的山坡披着一层柔软的霞光,看起来雾蒙蒙,陈氏抱着包袱,心里直打鼓。
村里没有专门的猎户,只有像沈二那样的,农闲了会去山里打些野味,还有个郎中,偶尔去山里采采药草什么的。据他们说这山上倒是没有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偶尔能看见野猪。
野猪虽然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是发起狂来威力不容小觑。
村子里有个老汉,右边手掌只有半截,天天缩在袖子里不肯露出来。就是有一年闹旱灾,野猪在山里饿肚子,摸到村子里偷吃庄稼,那老汉当时还是个精壮汉子,仗着自己块头大,拎着锄头就去打,结果刚打照面,就被野猪吭哧一口咬掉了半只右手。
去年沈二运气好,下套子逮着只还没成年的小野猪,那家伙,一身的腱子肉,獠牙都有人手指头那么粗。
要是碰上野猪下山,这间屋子怕是挡不住,到时候一家子连跑都来不及。
陈氏整张脸愁得皱到一起,“映姐儿,咱要不还是回去……”
她觉得还是回沈家住比较好,大不了把钱都还给沈老婆子,总归是安全要紧。
沈映看她那模样就知道陈氏在想什么,只装作没听见,“哎呀,这屋子真挺好,正经的南北通透,小穿堂风一吹,比之前那屋子可舒服多了。”
陈氏见她精神头这么足,也就没往下说。
她其实怎么着都能过,只要孩子觉得高兴就好。
得益于小塘村的好环境,这屋子虽然破,却不脏,屋角还有张草床。
虽然不大,但是他们四个人都瘦,横着一排刚好都能躺下。
陈氏掸了掸草床,忽然眼圈就红了——
她认出这草的编法,是沈二的手笔。
这是沈二留下的床。
沈明舟也红了眼眶,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沈映赶紧叫陈氏,“娘,我饿了,咱们晚上吃什么?”
陈氏的注意力果然就从伤怀上转移,“啊,饿了……好好好,娘这就去做饭。”
只有一间屋子,地方又小,住了人就不好再在里头做饭。
外头倒是有一个石头搭的灶台,屋檐下还有点干柴火,不过不多。
天光已经暗了下来,陈氏不放心让孩子们再出去捡柴火,准备先凑合着用。
陈氏取出陶锅准备煮晚饭,沈明舟和小燕儿都勤快,不用陈氏吩咐,很有眼力见的就帮着干活。
沈明舟出去折了一根枝叶繁茂的树枝开始打扫屋子,小燕儿年纪小,蹲在一旁帮着陈氏烧火。
三个人忙忙碌碌的,就剩下沈映站在中间干瞪眼——
倒不是冷落她,主要是原身在家一直都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绝不站着,所以他们三个潜意识里就直接默认沈映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开饭就行了。
小塘村不富裕,人们一天就吃两顿饭,朝食一般要吃顿干饭,才能应付一整天的体力劳动,晚上这顿就吃顿稀的对付对付。
只有农忙时期干重体力活的男人们,才能享受一天吃两顿干饭的待遇。
陈氏切了一把干菜,舀了一勺米粉,打算煮一顿干菜糊糊当晚饭。
她想了想,又打了个鸡蛋扔进去一起煮。
鸡蛋还是沈映硬从沈老婆子的橱柜里抠出来的,一共才五个。
菜糊糊熟很快,鸡蛋也熟了,陈氏熄了火,叫沈映他们来吃饭。
沈老婆子抠门,给他们的东西都是按人头分的,粗陶碗就四个,一人一个,多的没有。
小燕儿端过来碗,陈氏给他们盛饭。
照例是打了一勺最稠的菜糊给沈映,上头还卧着个鸡蛋。
沈明舟和小燕儿都没说话,甚至目光都没往那鸡蛋上瞧。
好东西都是沈映的,这种认识好像已经刻进了他们骨子里。
沈映看着却不是滋味,她拿过陈氏手里的勺子,把自己那碗菜糊又倒回去陶锅,“娘,您做饭累了,我来盛吧。”
她把锅里的菜糊重新搅匀,平分给了四个碗,鸡蛋也分成了四份,每个人碗里都有。
“都吃饭。”
沈映不分由说,把碗塞进陈氏手里。
小燕儿看着碗里的鸡蛋,眼神猛然亮了起来。
陈氏端着碗,心里是又欣慰,又愁苦。
欣慰的是女儿虽然撞破了头,但是变得比以前懂事了,还知道心疼人。
愁苦的是他们手头的粮食太少,哪怕俭省着吃,也顶多能撑半个月。
都说清明点种,谷雨栽秧,现在连立夏都过了,别人地里的稻谷都开始抽穗了,他们的屋子外头的地还只开垦了一半。
而且两亩田都是旱田,后山虽然不缺水,光是小溪就有好几条,但是离屋子都有点距离,挖水渠是个大工程,种水稻想来没辙了。
好在他们还拿了点菜籽,可以先种着,可是菜长起来也要不少时间,而且也不能当饭吃。
几个人默默无言的吃完了饭。
陈氏做饭的水平是沈老婆子一手调教出来的,沈老婆子小气惯了,连柴火都要算计着用。
倒不是因为柴火费钱,村子里到处都能捡,但是沈老婆子嫌弃捡柴火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地里多干点活,反正吃饭嘛——吃饱了不就行了。
所以陈氏看水刚冒泡就习惯性地熄了火,让灶上的余温继续加热把米糊焖熟。
沈家的灶台是自家砌得,这么做饭也就罢了,他们现在用的是石头搭的灶台,到处漏风,压根就不保温。
一碗菜糊那是野菜剌嗓子,米糊外熟里生,吃的沈映那叫一个苦不堪言。
*
夏夜无聊,小塘村里的人也没有别的娱乐消遣,大家吃完晚饭就三三两两地聚集在水塘边那棵大柳树下聊天。
平日里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今天的话题却是高度的统一——
听说沈家二房的那个丫头撺掇着自家老娘分家了!
下午沈家的那场热闹大家都在忙活,没人赶上,傍晚里正领着他们往村尾去可是不少人都撞见了。
周氏刚从娘家回来,路过的时候就听了一耳朵,回家赶紧问自家老汉是怎么回事。
谭里正就不是个话多的,拿着烟袋吧嗒吧嗒抽了半天,就憋出来一句,“老的偏心太过,小的脾气又太倔,只怕陈氏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唉。”
周氏撇嘴,“沈二媳妇也太纵着那丫头了,长辈偏心的多了去了,也没见着为这事儿就要分家的。”
她没怎么见过沈映那丫头,只是听沈老婆子抱怨过,这个孙女又懒又馋,天天就知道抢沈蔓的东西,所以直觉就觉得肯定是沈映有错在先。
谭里正却觉得沈映这丫头看起来不像是沈老婆子说的那样,虽然性子是倔了些,但是行为处事看起来颇有章法。
不过他也不想和周氏争辩这个,只是和周氏道,“不管怎么说,她们几个刚分出来,眼下正是艰难的时候,你要得了空就去看看她,乡里乡亲的,能搭把手咱就搭把手。”
周氏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我心里有数,哪儿用得着要你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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