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邵远这样说,杨桂花就不依不饶起来:“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和你爹给你弄个媳妇回来,你不更孝顺我们也就算了,还帮着你媳妇来欺负你爹娘,真是反了天了!”

邵远站了起来,虽然抿着唇一句话都不说,可他的态度已经是表明了虽然不会回嘴,显然是支持朱颜的。

周四娘有心要劝,邵近抱着朗哥乐得看热闹,见她要说话赶紧横了她一眼。

邵近心里笑。家里越乱越好,越乱爹娘才能看清楚谁最孝顺,捡来的就是捡来的,永远成不了一家人,以前老二装的老实巴交的,现在有了媳妇心思野了就暴露了。

邵远看了眼邵父,见他一声不吭,显然没有要帮忙平息事的意思,不由地就想到了今日在县学门口的见闻,心里只觉得彻骨寒心。

一桌人心思各异地默默胡乱吃完了饭,周四娘将打瞌睡的朗哥抱走去睡觉,朱颜先收拾了碗碟去灶房洗碗。

但她只是将东西收过去就回了身听后续。

刚站定,就听见邵远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爹,正好今日都在,我也就不拖到明日再说了。檀州那边招修城墙的工匠,我已经报了名字上去,手指也摁了,十八就走。”

杨桂花还没说话,原本乐得看戏的邵近已经变了脸色,跳了起来:“什么,你要去外面干活?那家里的地怎么办?前几年你去修垭口是为了老三,这也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你又要另外干活挣私房,这七十多亩地都靠我和爹两人?你也算得太精了老二!”

本朝南方的田地并非官方统一分配,采用“不立田制”。

意思就是官府不再规定均田制,也不再按人口分配,而是放任自流,不但支持开垦荒田,若是家里壮劳力多,除了祖上继承的肥田,能力够的还能去里正那里再申领田地,只不过是出产低些的中、下等田罢了。

邵父从邵家祖父那里继承了三十亩地,上等水田六亩,次田六亩,其余的都是下等旱地。有了邵近后家里除了种地,邵父还去外头干活。后来挣了钱又陆陆续续买了三十几亩地,其中还包括上上等水田几亩,另外买了头大水牛,从此告别人力耕地。

要知道整个绿河村只有甲头和里正家里有水牛,邵父先是抱了个孩子回来,后又这样大手笔,惹得村里的人议论纷纷,直说是这孩子来历不简单,恐怕是某位了不得人物的孩子,托付给了邵父,所以相应的报酬也不低。

后来久了,邵远长大了,也并未有什么人物来寻子,这件事就再没被人提及。

现在春耕每天本就忙得人都不够使了,邵远都能当头牛使,再好的帮工也没他能干,原本以为他只是在升元县找活,这样休息和雨天的日子也能回来帮着干活。

可没想到忽然一下子要去檀州,岂不是彻底脱离?那他挣的钱给谁?岂不是要藏私房钱?杨桂花顿时叫了起来:“不行!你怎么能去檀州呢?你去了家里的活怎么办?”

邵远看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的意思是什么,本就凉透的心顿时更加一沉:“娘,一天可有三百文呢,再说只是四十天,日子一到我就回,绝不拖拉。”他清楚的知道邵母的软肋在那里,一个是三弟,一个就是银子。

而且工钱都是众人皆知,随便一打听就晓得,他没必要扯谎。

一日三百文,四十天……杨桂花算了算,居然有十二两!

她立刻脱口而出:“去!我同意你去,但是这钱你得一分不少拿回来交公。”

邵家并未分家,所有挣得钱都会上交给她,无论是上到出去干活还是下到卖鸡蛋鸭蛋。

朱颜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连她都晓得修筑城墙的活是多么危险,难道邵父邵母不知?好,就算不知内情,可听也听说过一些吧?高架干活又无防护措施,就算是装,也该装着关心邵远,谁家父母听到这第一句就是开口就要全部的工钱?

邵远好似并不在意,反倒继续语出惊人:“我一走,颜娘在家里也做不好事,索性让她和我一起去。”

“老二!”邵近的声音传来,“你别太过分了!”

邵远也不甘示弱:“我怎么算过分了?颜娘她又不会干农活,做饭娘又挑刺——再说她从前的出身你们是知道的,随意找个女红刺绣的活都完全没问题,总比在家里惹娘厌烦的好。”

杨桂花瞪了眼:“你去可以,你媳妇不能去!她去了就这样的脸好活能轮到她?只怕是跟着去偷懒,再说家里少一个人余下的人就多一分活,不许去!”

老二喜欢朱颜,杨桂花也是看了出来,她打着主意要把朱颜留在家里,这样老二才会念着家里,乖乖把钱都交回来。

邵远看向始终沉默的邵父。

邵父也没法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于是咳嗽两声开了口:“老二啊,你去檀州我没意见,但你媳妇这样的你也清楚,去了肯定是没什么好活,一天挣那点,还不如就在家里。我也知道她做不了农活,就让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洗衣做饭,照顾家里的牲畜,你看如何?”

“那也行,但我这回挣的钱就只交一半。毕竟我一个人在檀州,身边无人做饭洗衣,总要花钱外头使买。”邵远直接了当地说。

杨桂花不依:“你一个人能吃多少?就要走一百五十文?咱们一家子也吃不了这样多!别胡说八道,你以为你是三郎呢,干粗活的还要什么金贵,有粗面馍馍下两碗酸汤就行了!”

原本在外头听着的朱颜听到她提了邵堂,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邵远就隐忍着怒意,声音却发冷:“我自然是比不得三弟,他是捏笔杆子的,我是干粗活的,可我也没拿家里人卖命的银子去胡来!我当二哥的累死累活挣命换来的钱供养了他这么多年,我也算尽心尽力了,爹你要是不应,以后别想让我拿银子给三郎使!”

老实人发威就是不一样,朱颜心里一跳一跳的,心里欣慰他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可却又担心邵父邵母会更加刻薄地对他,按了按心口,往前凑了凑,继续看。

果然,邵远这番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洗着碗侧着耳朵听了半句一句的周四娘都目瞪口呆。

杨桂花心惊地大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邵父更是怒气上涌,站起身冲到邵远面前,抬手狠狠地扇在他脸上,“你居然为了几两银子编排你弟弟!我真是白养你了!”

“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我把你抱回来养你二十几年,让你帮着家里供养你三弟读书,现在是苦了点,以后等他考中举人,难道你作为他二哥就不会沾光受他的好处?你就这么见不得他好,这个家里好?好好好,你是大了娶了媳妇了翅膀硬了,我看你还想分我的家了!”

邵远站着一动不动任由他连扇了好几个巴掌,更是一滴泪也没流。

杨桂花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了泼,嚎了起来:“我这是什么命啊!你爹当年把你抱回来,猫儿一样大的娃,我不问是谁家的,抱过来就当自己儿子养。村里人背地里编排说你是你爹外头生的,我都把这口气忍下来了,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盼着你给家里干活让我省些力,帮着供你三弟读书好一家子得意,看你大了就给你买媳妇让你成个家,一心一意对你,谁知道现在居然落了这么个下场!活该我心好,非要拿别人的孩子当儿子!都是报应,报应!”

邵远站在原地,苦着脸,心口满是酸涩。

门外看着这一幕的朱颜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邵远被家里打压多年,他能说出刚才那些话还是由于在看到邵堂的事后憋闷冲动发泄出来的。

当下邵父发怒,邵母诉苦,虽然夸大成分偏多,可架不住父母恩情一座大山,句句戳中他的软肋,邵远根本无力招架,只能站在原处默不作声。

“爹,娘。”眼看着邵远要垮,朱颜抬脚进去,委屈地说,“不是他胡说,实在是今日在县学前亲耳听到的,说三叔在县学落了二甲,还说他在林芳阁里花钱如流水,这都是一名叫周彦以及一名安姓学子亲口所说,我们都听到了。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看看我们是不是胡诌。”

“你胡说!”杨桂花指着她鼻子骂,“我三郎怎么可能落二甲?更不可能去什么阁,都怪你!你个搅家精,自从把你买回来,家里就没安生过一回,好好的老二也被你给带坏了!我要让他休了你!”

邵远拦在了朱颜前面,面色凝重:“爹,娘,这事的确是我和颜娘亲眼所见,作不得假,你们要是不信自己去县学问。”

邵父根本不信,可看邵远的样子却又不似说谎,他心里咚咚直跳,耐着性追问:“你们亲眼看到三郎进那妓馆了?”

邵远:“那倒没有,不过那三个学子都是县学里出来的,又说明了三弟的名字,这还能有假?”

杨桂花冷笑一声:“我就说嘛,只怕是为了要去檀州故意扯谎好拿捏我们!又不是亲眼见到,三郎怎么可能这样!”

邵父脸色也阴沉起来:“老二,你媳妇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朱颜摇头,不爱的人装不出来爱,不信的人说什么都不会信。此时若是邵远犯错,只怕邵父邵母已经闹了起来,但邵堂做错了事,他连面都没露,父母已经在给他脱罪。

这其中的偏爱的区别滋味只有邵远才能尝到。

她觉得再说也是无用,直接了当道:“既然那三名学子议论,相比县学里人人都知一些情,我们胡诌乱说也是只能在家里,县学的人还能听凭我们的?二老若是不信,只管去问,要是为了去檀州做工诓骗你们,到时候自可拿证据来问罪,反正我们又不会跑。”

说罢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堂屋,回了西边次屋。

邵远进屋后就钻进黑暗里萎缩在凳子上一言不发,朱颜拿了燧石将油灯点燃,屋子里燃起了昏黄的光,照在两人身上,像站在夕阳里似的暖洋洋。

可浑身上下却冰凉,并无一丝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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