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她来了之后就没出过屋,整整昏睡了一日一夜不吃不喝,这会醒了才说两句就感觉十足。

邵远愣了一下,将斗笠丢在了桌上,看了她一眼:“茅房在猪圈旁边,自己去。”

虽然在知州小姐身边伺候几年,又在京中富贵人家待了这些年,但她并非是入奢易入俭难的人,尤其是当下这种情况,能有个好好的人家供她安身立命不卖她已经是不错了。

邵远说完后没再理她,自顾自出去,朱颜也不犹豫跟出了屋子。

屋外太阳已经升起,初春的早晨还有些萧瑟,朱颜看着外头的农家小院场景发呆,装了一大盆稀粥正被一个瘦弱小姑娘用只陶盆端出灶房。

她看到朱颜时不免被她脸上的伤疤吓到,后退一步眨了眨眼睛,回头喊道:“娘,二婶出来了!”

朱颜回神,瞧见一个穿着灰褐色麻布粗衣裙,包着头发的妇人出来,见了她和善地招呼:“起来了,饿了吧?快去坐着准备吃饭了。”

见她站着不动,妇人领会了什么,接过女儿手里的陶盆,体贴地让小姑娘带朱颜去后面猪圈。

在农户家里,牛羊猪都是重要的财产,因此大部分人会将家畜的圈修在住家旁边。

虽然避免不了味道,可比起被偷被抢,这点不适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茅厕就修建在猪圈旁,初春才买的小猪哼哼唧唧地,看到有人来了挤在一起凑了过来抬抬头,朱颜顾不得其他,赶紧推开茅厕的竹门进去解决生理问题。

好在农户不会舍得将粪丢掉或是掩埋,多数建造时就会连通提前预备好的地方做成天然肥,加上顶上空的,因此里头并不臭或是熏人,顶多有点逼仄。

片刻出来后发现小姑娘一面逗猪一面等着她,看她出来并没有再被吓到,而是小心地看着她。

朱颜心里一动,看着她黄瘦的小脸儿和洗的发白起毛还短了一截露出大半个手腕的薄袄,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于是主动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莲花。”

这个时代和大多数古代一样,女孩儿的名字不是花就是妞或者是丫,即便是当初知州家里的小姐也都是二娘三娘这样叫。

当初她的名字也是朱大丫,后来进了知州府时管事问话,她自己灵机一动将前世的名字朱颜报上,此后就一直叫这个名字没再变过。

猪见两人站在外头光说话不喂吃的,不满地哼哼,还互相拱着石槽,前头就传来杨桂花尖利的骂声:“不回来在那闻什么香呢!”

莲花被奶奶骂得久了虽然害怕却也习以为常,往前走时回头看朱颜,看她冲自己笑,她也才跟着抿了抿唇露了个笑。

邵家的堂屋里,除了她们俩,所有人都坐齐全了。

一张柏木钉成的四方大桌,周边围着的四条板凳都坐了人。

最上头位置是邵家的当家人邵父,村里人都喊邵老汉,见他约莫五十岁的年龄,常年劳作的缘故黑面上已经有了沟壑,背也略驼了些,手里拿着个烟袋正在用小树枝清理,有人进来,眼睛都没抬一下。

邵父的左手边首位是邵母杨桂花,手里抱着小孙子邵存朗,看她们俩时用眼睛狠狠一人瞪了一眼。

杨桂花旁边挨着坐的是邵近,邵家的长子,生得和邵父差不多,宽脸大眼,只不过更年轻罢了。

邵远就坐在邵父的右手边,他生得高大,即便是坐下来也比旁人高出两个头,连板凳也比旁人支得离桌子远了些。

方才屋子里昏暗她看不清,这会才觉得他眉眼凌厉,鼻峰高峭,低着头和邵父说着什么,见她们俩一进来就不再说话,却也没有看她。

所有人都坐着,只有周四娘站在一旁舀粥,直到每个人都有一碗后,她才温顺乖巧地站在了杨桂花身后,一副奴仆的样子。

邵父发了话:“老二家的,莲花,你们俩坐下。”

朱颜根本没听出来他口中的“老二家的”就是自己,还站在原地没动。

往日里莲花都是等大家吃完后,跟着娘在厨房里吃剩饭的。

今天忽然喊她坐在桌上吃饭,除了平日里就有的一碟腌芥菜外,另外看着桌上那一碟子煎过后油汪汪的野葱炒鸡蛋,和五个棒谷馍馍,莲花咽了咽口水。

她受宠若惊地正要过去,回头却看一旁的朱颜没动,赶紧拉了她的袖子,小声地喊了一声“二婶”。

朱颜就回了神,跟着莲花坐在了桌子旁。

按着规矩,她当然以为莲花是跟着她娘坐,而自己是跟着目前的“丈夫”邵远坐,因此她自然而然地将莲花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坐到了邵远的身边位置。

可才坐下就被对面的杨桂花剜了一眼,随后劈头盖脸骂道:“还是汴京来的,这么不懂规矩!什么都不问就自己坐了!我只怕是那牙子随手从哪里的勾栏花舍里搜来的破烂货,拿来骗我老婆子!”

朱颜被骂也不觉生臊,毕竟这么多年奴仆生涯,做小丫鬟时被妈妈打骂都是家常便饭了,说的骂得都能支出花写出本书来,杨桂花这点子根本不痛不痒。

只是反而疑惑为何说什么规矩,莫非她坐的地方有问题?

可是她现在的身份不是邵远的妻子吗,难道还有什么新婚妻子不能和丈夫同坐的怪异规矩?

谁知莲花见她不动,就赶紧小声地道:“二婶,那里是三叔的位置——”

邵远也侧头看过来:“你去挨着莲花坐。”

朱颜却看了一旁站着的周四娘:“那她——”她不坐下来吃饭吗?莫非这农家婆媳还要学城里立什么规矩?那也太可笑了吧。

杨桂花就嗤笑一声,“她一个媳妇,我没吃她敢吃?你今天也就这一天,等到明天就得跟她一样,等我们吃完了你们几个再去灶房里吃。”

所以呢,即便人不在,宁可让邵家老三的位置空着,也不让自己媳妇和孙女坐下来吃饭。

也就是汴京城里钟鸣鼎食的勋爵规矩大,就算是知州府家里也没有媳妇要伺候婆婆吃饭的,更何况这乡下了。

朱颜心中不免嘲讽地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是谁也不知是做什么的,但目前从众人反应看来这邵老三的地位很高啊。

虽然心里这样想,可她现在面容破相,毫无背景娘家撑腰,还是被杨桂花买来的——她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来,只好顺从地坐到了莲花旁边,以图后计。

所有人坐好坐定后,一只沉默的邵父终于发话了。

“既然你娘给你买了个屋里人,也是她的心意。三年前本就该给你定个媳妇,但你走的着急,现在你刚回来,就不好拖着了,再说你都这个岁数,身边正是需要女人的时候,也别嫌弃她破了相,养养好也比村里的女娃强些——”邵父看了一眼邵远,看他沉默,也就继续说。

“因是买来的多少不光彩,也不好大肆给你办一场。但也要热闹一下,老大媳妇,待会你提前回来杀只鸡,再去村东的渡口买条鱼,晚上大家吃一顿就当是替你成亲也给你接风。”

“你放心,这几年你吃的苦受的累,我和你三弟都记在心里,他也亲口同我说过,等以后做了官,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

朱颜这才听明白,原来她的这个丈夫才从军营里回来,干的却是最苦最累最折磨人的劳工活,只因当初邵家老三需要钱上乡里读书考试,却因为天旱收成少,交了粮税等等家里青黄不接不能供给他继续读书。

于是给邵远报了名字,换了九十两银子回来。

三年劳工生活,鸡一叫就得上工,除了吃饭上茅房,其余时间连轴转,一直到子时才回营帐睡觉,每日如此,周而复始。

说句难听的话,除了家里穷的活不起了,或是下了大狱的罪犯,谁也不会轻易去干这活。

回来后不说操办接风,就算是媳妇也都是买了她这样一个破相的敷衍——

朱颜偷偷看邵远的神情,却见他只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略稀的粥,并不插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莲花没心思听爷说话,她巴巴地望着桌子上那盘摆在爷面前的炒鸡蛋。

她咂巴着没味道的稀粥,鼓起勇气想伸筷子去夹,但还没伸出去,就被杨桂花的眼神吓退了。

却见她大夹一筷子放在了怀抱着邵存朗的嘴里,他两颊包的鼓鼓的又嚼又吞。

还没咽完就又支使杨桂花继续夹来喂自己吃,杨桂花要喂稀粥他嘴就跟蚌壳一样闭紧摇头,就只盯着炒鸡蛋吃,没一会嘴巴吃的满嘴都糊上了油。

周四娘看着如自己一样小心翼翼的女儿,心里一阵发涩,口中更是发苦。

她娘家人多,为了怕她多吃饭,所以早早就定下了这门亲,十三岁就嫁了过来当使唤,婆婆拿她比牛马,里头的家事,地里的活儿一个都不落下。

好不容易生了一双儿女,倒是比从前好过些了,可女儿却接着被当成不要钱的使唤,重的不重的婆婆都要支使她做,小小的女孩比村里同龄人瘦矮了一个头,看着像个豆芽菜似的。

她看了眼一旁正吸粥吸的震天响的丈夫,希望他帮忙给莲花夹一筷子炒鸡蛋。

谁知他根本眼皮都没抬一下,很快一碗粥一个棒谷馍馍就进了口下了肚,炒鸡蛋么,他也没吃,因为他要伸筷子,邵母一定会一记眼刀过来,索性就不吃了。

默默察言观色的朱颜看了眼始终只喝着粥的邵远,回头看众人神色。

她肚子已经叫了好几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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