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他膝骨那里都肿的这样高!”邵近比划着说,“刚才看了,还起了好大的淤斑!他还喊痛!”
“小孩当然不知道哪里痛。不信你待会问问,问他哪里疼,他说不定还会指着肚子说疼。”钱郎中就笑了起来。
钱郎中是个风趣的人,平日里问诊为了病人的情绪,缓和家属担忧,也会说这些轻松的话,可今日除了他,其他人神色各异,根本笑不出来。
看邵家人神色古怪,钱郎中咂摸出点意思来,却并不想掺合别人家的事,于是开了桃红四物汤的方子,收了诊金就要走。
邵父还记得维持体面,却不好再使唤邵远,于是支了脸色难看的长子送郎中回去。
借来的骡车就拴在外头,邵近请了钱郎中上车送他回隔壁村,一路上却一人赶车,一人闭目养神,并无二话。
钱郎中走后,邵父对邵远说:“你跟我来。”
邵家又是请郎中又是关门说事,惹得不少人议论纷纷。
本来都要散了,方才邵近送钱郎中出去,也不知是丢了魂,还是有那么一丝丝错怪后的心虚,总之门忘记关了,又都聚了过来。
朱颜瞥眼外头是不少看热闹的乡邻,回头就发现杨桂花既古怪却又有些恶狠瞪自己的眼神。
她心头一笑,动作极快地往前两步,赶在邵氏父子进门前冲邵父跪了下去,跪下就立刻大喊。
“爹,娘,你们别再骂二郎了,他怕冲撞你们愣是什么都不说,他就是个闷头属牛的!带孩子去山上挖野菜是我的主意,朗哥摔了也是我的错,怪我忙着割猪草没看顾好,方才去隔壁村请郎中也是情急之下我自作主张去的……和二郎无关,他下晌才从城里回来,什么都不晓得,你们属实是错怪他了!媳妇求您别把他赶出家门,要走也是我走!”说着嘤嘤哭道,“我走就是,我这就走!”
喊声大得教外头乡邻都听得清楚,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又要维护丈夫的可怜小媳妇模样。
本来她就生的肤白貌好,即使是脸上有疤,当下在这乡下村户眼中,也算是给她添了两分娇弱,反倒更加可信了。
尤其是对面站着杨桂花这样的撒泼好手,看热闹的人渐渐口风就偏向了朱颜。
“看看,这杨桂花还是人嘛,平时在村里横也就罢,这么好的儿媳妇都被她欺负成这样了!”
“可不是,”刘大婶磕着瓜子撇嘴笑拱火。
对于给杨桂花添堵的事她一贯热衷,平日在河边洗衣时就没少说。这会见了好戏,还能不说,恐怕得憋死她,赶紧接茬说,“还好没把我娘家那侄女儿嫁到邵家来,否则只怕是后悔都没地方哭去。”
旁人不买她账,就笑:“就你那侄女,脸上碗口大的黑斑,能有人家要就不错了,还配邵二郎,只怕是梦里娶媳妇——白日里没醒呢!”
刘大婶瞪那人,瓜子壳吐得连声,“呸呸呸,什么碗口大的黑斑,别胡说八道,顶多也就是枣儿那么大!”
一群人趴墙头的趴墙头,凑门口的凑门口,却都一起哄笑起来。
还有个年轻汉子嫌看热闹事不大,笑嘻嘻地说:“小娘子,我还没娶媳妇呢,要是邵家对你不好,你就到我家里来,山珍海味没有,吃饱穿暖不用你下地我是拍胸保证的!而且我早就死了老子娘,也不会有恶公公恶婆婆给你穿小鞋,你放心吧!”
旁人再呛笑道:“得了吧,王六,你是没老子娘也没媳妇,可你有两个娃等着喊娘呢!”
被揭了短的王六却也不羞臊,只嘿嘿笑:“这可是好事,过门不用她生就有现成的两个娃,多好?”
邵父听着这些人胡说八道个没完,越听越是黑沉了脸,看了朱颜一眼,想给她递个眼色,谁知朱颜低着头抹泪根本不抬头。
邵父长吸一口气,脸色难看,可语气却放缓了些:“老二媳妇,我不是要责怪老二,只是有些事要问问清楚。你放心,我也不会赶你走,你可是去里正那里登过户籍,不光我,这个家里谁也赶不走你。”
见杨桂花傻站在一旁没了平时的泼辣劲,邵父咳嗽一声,低声斥:“不去关了门,还嫌不够丢脸?”
杨桂花咬碎了一口老牙,恨不能叼了朱颜身上的一块肉下来才解恨,此时却也晓得什么事要紧,赶紧拿一瓢水冲外面泼。
站在最前头吃瓜,因而来不及躲闪的刘大婶裙角被泼了点水,顿时扯嗓子叫起来:“杨桂花!这可是我闺女才给我做的衣裳!”
杨桂花笑了一声,阴阳怪气,“谁叫你要站在我家门前?活该!”
说罢关上了大门。
没热闹看,众人都散了,刘大婶抖了抖裙子,气不打一处来,只能对着邵家的门狠狠啐了一口才解气走了。
邵父回了堂屋,朱颜趁机问:“会没事吗?”
邵远此时已经对所有人都失望透顶,他看着唯独始终和自己站在一边的朱颜。
明明她身上这样狼狈,明明她也受了责难,可她此时还在关切他——他也晓得方才她那一通是为了在乡邻面前将今日的事抖个清楚,好叫爹娘日后不能在村里散播他的坏话。
他都晓得。
他对上她关切的眼神,露出一个浅淡却令人安心的笑容来:“放心。”
看着朱颜回了西次屋,邵父的声音在堂屋里叫:“还不快进来!”
邵远吐出一口气,抬步进了堂屋。
朱颜回了屋子,看着自己一身的泥泞,她虽然累极了可使在是没劲儿清理,于是干脆将衣裳都脱了个干净丢在门内边的小筐里——那是她专程用来装邵远干活用的脏衣服,没想到他没用上,自己倒先用上了。
换上干净的小衣和裤子,她才感觉舒适不少,不过也不想去灶房烧水,于是就这么上了床闭上眼睛休息。
也不知道邵远怎么样了,邵父看上去好像气很大。
自己说那一通对外有用,可保不齐也会激怒邵父。
邵母再从旁添油加醋,他一个人能招架得住吗?
朱颜脑子里想象着,担心着,却困倦极了,抵抗不住慢慢睡了过去。
再醒时,已经四下寂静,夜色幽深。
邵远进屋点了灯,看朱颜睡着,还露出一条藕臂在外头晃人眼睛,他没心思那事,可眼睛看到了依然动了动唇,默默给她将臂塞进了被子。
手轻脚轻地窸窸窣窣换了一身衣裳,回头却见朱颜已经抱着被子坐起来看着他。
知道她想问什么,便上了床将她揽在怀里。
温热在怀,邵远才感那颗冰凉的心暖了许多。
二人互拥无话,只有沉闷的呼吸声间接响起。
不多时,外面起了点夜冷风,吹得窗户微微响。
朱颜似乎感受到他的难受和痛苦,并不催问,只将脸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眼睛看着桌子掉了一角的那块地方。
等到呼吸次数近百次后,终于等到他开口了。
“颜娘,你恨不恨你爹你娘?”
朱颜一愣,没想到他居然提这个,她仔细回想恨与不恨的界限,半晌才回答他:“不恨。”
“为何不恨?”
“为何要恨?”朱颜反问,“他们生养我到九岁,艰难时候将我卖了就算是我已经还报了生养之恩,更别提后来我还托人带钱给弟妹——我已经还清了,他们也得了回报,两边都皆大欢喜。”
“更何况恨最无用。”
朱颜从不恨人。
在现代社会上学时被人霸凌过,工作后被领导穿过小鞋,家里还催婚催生娃到有些病态。
旁人或许暗地里恶狠狠地辱骂企图用于自毁前程来报复,但她却并不如此。她努力读书,努力工作,上好大学,即便工作不是最好,只有内卷自己将工作超标完成让所有人挑不出刺,过年回家时给父母拿红包买礼物借此说出自己不想结婚,还想两年拼事业的愿景。
咳,虽然卷到自己猝死在工位前,因而才到了这一切都纯自然的古代。
不过还是那句话,与其因恨人毁己,不如朝前看。
邵远被她略带冷漠的话给刺痛了心。
他沉默片刻,问:“若是有一日我们翻了脸,你也会这样和我划清界限吗?”
“会。”朱颜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人活一辈子,也就几十年,我不想为了谁耽误,若有一日你不值得我信任,我将再也不会和你有牵连。”
“不过,那是之后的事,还是不一定会发生的事,所以你大可不必胡思乱想。如今你是我的丈夫,你应该想的是去檀州的事,去了咱们住哪儿?锅具是赁还是买?要不要备些什么东西?”
只要有钱,买是最好。但无钱之下,以低廉价格赁来是最好的,他们现在手里紧,没进项之前还是能省则省。
朱颜岔开话题,心里认真的盘算着。
邵远方才还很失落,但听她说这些,顿时就眼角泛酸,想要哭。
好在他忍住了。
定然是老天爷看他过得太苦了,因此将她送到他身边来。
他抓住了朱颜算钱的手指,将她的手牢牢地、紧紧地抓在自己的大掌中,道:“不用算了,爹给了我盘缠,有一两,够咱们两个月赁房和吃喝的了。”
他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肩臂上的细腻肌肤摩挲,却不带一点别的意思。
她还是瘦了些,要多吃些多补。
*下章开启新地图,阿颜也要正式挣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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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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