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成正业几乎没怎么睡着。
他翻来覆去的，感觉胸口有一股火，不知爬起来喝了多少碗凉茶才将那火给灭了，后半夜又因为茶喝多了，跑了好几趟茅房。
一想到爹娘就在隔壁，成正业心里有些懊恼。开门关门动作都极轻，但成婆子和成老汉还是被惊醒了。
“四郎这是咋了……咋老去茅房？”
成老汉笑：“甭管他，八成是明天娶媳妇，激动。”
成婆子：“……没出息的。不过现在老四也成家了，我的心病就只剩下小兰了……”
成老汉闻言，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女儿是两口子共同的心病。
成老汉沉默片刻，道：“愁有啥用，等把老四的事办完，咱们再清点清点家当，我还不信，我风风光光给二十两银子嫁女，这整个桃庵村，就还没个人娶的？那是眼睛都瞎了！”
成婆子笑了：“是这个理，不过啊我也舍不得小兰，女儿再一嫁，我就只能和儿媳妇相伴了，这儿媳妇哪有女儿好哟……”
“你这个人，咋这么多麻烦的？儿媳妇我瞅着也挺好。”
成婆子笑：“好是吧？行，我不说别人，我就说老四媳妇，你等着看，等过门了你还说不说这个话。”
成老汉笑：“不就娇气了一点儿嘛，我还不信了，老四看上的人还有差。”
成婆子也笑：“那咱们等着吧。”
-
林家，邱氏也一晚上都没合眼。虽然知道不该，但邱氏还是没忍住，在女儿的房里哭了一通。
“我的巧儿哟……”邱氏泪眼婆娑的握着林巧儿的手，语重心长。
“娘从来没想过会这么把你嫁出去……”
林巧儿明白她娘的意思。
林家只有她一个女儿，在农家，若是别的妇人，定是卯足了劲会再生一个儿子，重男轻女，是家家户户再常见不过的事。
但邱氏和林秀才把唯一的女儿当个宝，从没苛待过她半分。不知多少人劝过邱氏，在背后说林家傻，说她太疼女儿了，养个女儿还不是给别人家的……
后来林巧儿长大了，村里人见巧儿生的美，这话便渐渐少了。人人都以为巧儿会嫁给大户人家享福一辈子，林秀才和邱氏好歹也能沾点儿光。
谁知道又出了那档子事。
林巧儿虽然没听到，但想也知道村里冷嘲热讽和幸灾乐祸是少不了的。
林巧儿幼时有很多小伙伴，十四五岁早早嫁了人，现在也有人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而她还在家里过着享福的生活。想到自己有这么好的娘，林巧儿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娘……”
邱氏见自己女儿也哭了，又心疼了，连忙给她抹了抹眼泪，道：“巧儿不哭，明天是巧儿的大喜日子，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巧儿明天要漂漂亮亮的出嫁，嫁到成家，要和四郎好好过日子。娘也想通了，巧儿要是嫁到魏家，娘还见不着你，在成家也好……”
邱氏越说林巧儿越伤心，最后忍不住呜咽出声：“娘，要不我不嫁了，我陪着你……”
邱氏吓了一跳：“胡说……娘是太舍不得巧儿了。虽说成家人多关系杂，但咱们巧儿是有福气的，过去肯定能把日子过好。”
林巧儿抚泪，垂着眸没说话。
林秀才在门外，闻言眼睛也有些红，犹豫了半晌，走进来劝道：“好了，不说了，巧儿嫁的不远，这不是说回来就回来了，明早还有好些事忙，早些睡吧。”
邱氏连应两声，擦了擦泪，又安慰了女儿两句，这才回房歇着了。
林巧儿这一晚，也没怎么睡好。
-
八月十六，巧儿要出嫁了。
卯时开始，梳头婆就上了门，这回，喜婆和梳头婆都是邱氏专程从隔壁荔枝村请的人，免得枇杷村的熟人说三道四的。
拿钱办事，这梳头婆看见新娘子的模样，自然是把林巧儿夸上了天。昨晚巧儿哭肿了眼，早上邱氏给她用鸡蛋滚了滚眼睛，消了肿，这才开始开脸。
梳头婆笑：“姑娘这脸呀不用咋开，白嫩着嘞，要我说，简单的画个唇眉就行，粉都可以省下了！”
林巧儿也不大愿意用那些白面一样的粉，上回将她涂了个惨白，是她自己在花轿里用帕子悄悄给擦掉的。这回她点了点头：“那就不涂。”
梳头婆笑着应好。
梳发髻的时候，梳头婆也是满嘴喜庆话：“瞧咱们姑娘这额高和美人尖，天生的福气命！”
“什么是美人尖？”上回那梳头婆是魏家请的人，根本没和她说几句话，林巧儿好奇的问。
“哎哟我的姑娘，您真是美不自知，就是您额头中间这儿，头发这样梳过来像个桃心，这可是好多姑娘求都求不来的，婆子我给您用点儿茉莉花油，这样梳肯定能让新郎官看直了眼！”
林巧儿微微抿唇，这梳头婆的手艺的确好，额间一个心形，寓意也好，邱氏在一边也笑着连连点头。
等梳完头上完妆，邱氏的汤圆也煮好了。
枇杷村的风俗是女儿家出嫁前由娘亲手喂一个大汤圆，寓意十全十美。邱氏一大早就亲手摇了一个，现在一口口喂着林巧儿吃。
那天去魏家的时候，邱氏一大早也摇了一个，还没这个一半大，却不知是不是面没发好的问题，中途给破了。当时邱氏便觉得不吉利，又因为时间紧张，索性就省了这环节，现在看来，那真是老天爷似乎都不看好这门亲事，处处阻拦。
这么想着，邱氏便觉得眼下什么都好，女婿好，婚事好，汤圆也好。
林巧儿看着面前已经添了白发的邱氏又有些想哭，邱氏这会儿却是不伤感了，高高兴兴的喂了女儿一个大汤圆后，院子外，已经能听见喜乐声了。
接亲的来了。
林家这边，虽然巧儿没有兄弟姐妹，但邱氏还有两个姊妹，也就是林巧儿的两个姨母，这会儿正在院门口挥着帕子笑，林秀才在枇杷村也当了许多年的教书夫子，嫁女的时候，还是十分热闹的。
邱氏赶忙给女儿盖上了红盖头，成家的人也走到了院门口。
“新郎官真精神啊！”
成正业穿一身喜服，从上到下都是崭新的，他本就英俊，从前不拾掇，现在换了新衣新靴，更是将这英俊衬的了不得，好些在院门口看热闹的妇人家都直了眼。
邱氏那两姊妹也直了眼，反应过来后赶忙拦在了院门口，成正业知道规矩，也不吝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喜钱撒了一波。
得了喜钱，就能让进门了，大家伙儿都笑盈盈的，只是走上两步，第二波拦亲的人又了上来，这回有男有女，这是要动真格儿了。
成家三个兄弟都成了家，什么场面没见识过。论起才学，有成三郎，催妆诗张口就来，林秀才还特意出了一个对子为难他，没想到三郎没思虑多久就答了上来。
比起扳手腕斗酒，又是难不倒大郎和二郎两兄弟的。于是看热闹的乡亲们笑着起哄：“新郎官也来一个，来一个啊！”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成正业笑着从命，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身行头，猛地朝身上一披，乡亲们叫好：“新郎官给大家舞狮了！”
成大郎钻到了后面，两兄弟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威风凛凛的狮子瞬间就活了起来。邱氏从窗户往外看，急忙道：“巧儿快看，四郎在舞狮呢！”
林巧儿掀开红盖头，也从窗子朝外看了一眼。
她倒是没想到成正业还会舞狮，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舞狮呢。不由得一时看痴了，等那边结束，成正业已经从狮子底下钻了出来，林巧儿才回过神，猛地收回眼神，将盖头重新盖好。
院子里一片叫好，乡亲们饱了眼福，就给新郎官让了道，成正业笑着向乡亲们拱手道谢，又让撒了一波喜钱，这才在一片笑声和祝福声里踏入了房门。
新娘乖巧的坐在炕边，一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上，只是无意识绞着手指的动作暴露了她的紧张，成正业飞快的扬了扬唇，就朝那边走了过去。
林巧儿的确很紧张，上回出嫁，魏家都没人来，是直接上了花轿被送过去的。林秀才很不高兴，觉得这是无礼之举，但无可奈何，谁叫人家是大户人家。
而现在，才让她真的有种出嫁的感觉。
她盖着盖头，只能看见成正业的脚，漆黑的皂靴走出了稳重的步子，一步步的踏在她面前，再然后就听见喜婆笑嘻嘻的声音：“迎亲啦！”
林巧儿抬起了手。
外面响起了炮仗声，在一片吵闹中，林巧儿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握住，并且稳稳当当的带着她从房里走了出去。
跨过门槛时，耳畔还传来了男人低声的一句提醒，不知为何，林巧儿心中的紧张和焦躁瞬间就被抚平了。
邱氏和林秀才眼泪汪汪的送女儿上了花轿，新娘坐进花轿里，成正业也松开了手，柔软的一点儿触感消失不见，只剩下了飘散在空中的一丝香。
成正业喉结上下滚了滚，定了定神，转头向丈母娘和岳父说了几句诚挚的誓言。
“吉时已到——”
邱氏和林秀才挽着手送走了女儿，这一回，喜乐声震天，新郎官在最前面，迎亲路上一路顺遂，而成家那边，也张灯结彩，迎接着即将到来的一对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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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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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成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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