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蜜汁

到了宋老太太六十大寿这日,宋家客似云来,镇上有钱有名的人家都来了。

一大早,卢晓晓就到了宋府,宋管事给卢晓晓单独拨了口灶,就在那日试菜的小厨房,又给配了一洗菜烧火的婆子。

卢晓晓先是看了下宋府准备的螃蟹,个头均匀,手感沉重,只只鲜活,又看了看准备的橙子,剥了一只尝了尝,皮薄多汁,酸甜可口,宋府准备的食材不可谓不精心。

然后使婆子将橙子洗净,又将螃蟹刷干净,自己则用刀将一个个洗净的橙子刻出锯齿边缘的顶盖,再将橙肉挖到碗中,然后准备葱、姜、蒜等配料,又依次将鱼肉、鸡蛋、咸鸭蛋处理好。

等到了开席前的半个时辰,便开始蒸螃蟹,拆螃蟹,炒螃蟹,酿螃蟹,趁婆子酿螃蟹的功夫,又把赛螃蟹做好,摆盘,最后将酿好的蟹酿橙上锅蒸上半刻钟。

给老太太做的是橙子蒸蛋,管灶房要了碗牛奶,煮沸后过滤,与鸡蛋液混合后倒入橙子中,放入锅中蒸熟。

宋朝奶制品已普及,市集上有乳酪、滴酥、乳饼等奶制品售卖。但鲜牛奶不易保存,卢晓晓也是问了灶房才知道,宋府每日会买一罐牛奶。

等到开席的时候,蟹酿橙和赛螃蟹都做好了,丫鬟们将做好的菜如流水般的端到了席面上。

随后,卢晓晓便在灶房里等着,等到席面散了,也没有什么人要见她,夜色将黑时,才有个婆子拿了个红封过来让她回去,里面是二两的银锞子。

这一回连宋管家的面也没见着,卢晓晓又想起那日宋夫人与她说的话。

“你可愿来府里做菜?”宋夫人问道。

卢晓晓婉拒道,“谢谢夫人抬爱,小女会做的菜不多,多是些市井吃食,怕入不了贵人的眼。”

“那你可想去醉香楼学手艺?我家老爷与那的掌柜颇有关系,学成后你可在那当帮厨,这样你便有师承了。”宋夫人又道。

古代论门派说师承,像是卢晓晓这样无门无师的灶娘,是很难出头的,上层人家很少使用,灶人之间也会联手打压。

卢晓晓想了下,还是拒绝了,一是卢记食坊离不开人,二是有了师承便有了更多的羁绊和限制。

宋夫人那日也是一时兴起,往日里是注意不到这样一个小灶娘的,宋管事今日也忙得不可开交,顾不上这头。

卢晓晓没有得到预想的夸赞和赏赐,不免有些失落。

这是客人们对蟹酿橙不满意吗?不是的,客人对蟹酿橙满意极了,好几个夫人小姐都夸了。那是李师傅在使绊子吗?也不是的,李师傅只是没额外提这道菜是谁做的。

灶娘不过是个灶娘,若没有人有心抬举拉拔,无人会在意是何人做了这菜,只会夸主家招待的好。

接下来的几日,卢记食坊仍如往日一般开业,既没有客人等在门口蜂拥而入,也没有天降贵人上演霸道少爷爱厨娘,日子如流水,静静地流淌。

卢晓晓很快便释怀了,就算没给卢记食坊挣下名气,那也挣了银子,还练了厨艺呢,她平日里去哪得这么多的螃蟹练手呀。

到了三十这日,卢晓晓又壮志酬筹的准备晚上元三爷要的吃席了,如今卢二郎已经能很好地炖肉、片鸭了。

烤鸭两只,这是定了的,剩下的,卢晓晓打算做锅干锅兔,炸道椒盐鸭架,做碗鸭架汤,再拌上份爽口的凉皮,想了想又决定加份甜点。

无酒不成席,卢晓晓到酒坊买了两斤芙蓉酒,又买了少许红曲米。

红曲米是天然的染色材料,卢晓晓打算以红曲添色,做道红润软糯的蜜汁桂花藕。

用水将红曲的颜色泡出,将糯米洗净后在清水中浸泡上一个时辰,莲藕去皮洗净,切去一端的藕节。莲藕要选表皮粗糙的九孔莲藕,做出来的桂花藕才够粉糯。

然后将浸泡好的糯米捞起滤水后,灌入藕孔中,再用筷子一点点压实,使糯米填满藕孔,然后将藕节盖回去,以竹签子固定,将酿好的莲藕放入锅中,加入没过莲藕的水,放入糖和桂花,炖足一个时辰。炖藕的时候,又把其余的几个菜做了。

等元三郎几人到的时候,将莲藕从锅中拿出,先切出一个平面,然后切成三分厚的藕片,立放于盘子中,再淋上熬制好的桂花蜜酱,成品红艳透亮、软糯香甜。

来的人中,都是与元三郎相熟的衙役,有之前在秀水街上的年长衙役,也有刚入衙门的接替元三郎的年轻衙役。

元三郎还记得引荐的事,刚进门便给何衙役介绍了卢晓晓,夸她手艺好。何衙役是一个长得凶但是对朋友仗义的人,当即拍胸脯表示,一定好好关照卢记食坊。

卢记食坊提前结束了营业,只专心招待元三郎这一桌人,用现代的话说,这叫包场。

几人落座后,也不叫上菜,插科打诨了好一会儿,来了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人,几人纷纷站起来叫他赵班头。

元三郎这让卢晓晓把菜端了上来,先是一盆鲜香**的干锅兔,然后是一盘爽滑透亮的拌凉皮和一碟红润甜香的蜜汁桂花藕,接着端上来两只烤鸭,几碟荷叶饼,一盘黄瓜条,一盘葱白,一碟子甜面酱。

卢晓晓亲自片成了两盘鸭肉片,又给几人说了如何吃味好,才端着鸭架回了灶台。不一会儿,又端上一盘椒香扑鼻的椒盐鸭架和一碗醇香热乎的鸭架汤。

这菜才算上齐了。

几人都甚爱吃烤鸭,但就是觉着麻烦得很,又把卢晓晓叫了过来。卢晓晓想了想,又问了几人,便将烤鸭、荷叶饼,还有一堆子的配料端到了一边,手脚麻利的卷起饼来。

一边卷饼,一边听着几人谈天侃地。几人先是夸了好一会卢晓晓做的吃食式样新,味道好,然后又从吃食说到镇上的几家酒楼如何有势力。

说这醉香楼的东家是汴京的达官显贵,做的酒肆瓦舍生意遍布各地,当年来这城关镇,以丰富的菜品和低廉的价格,再加上善仿人拿手菜的高超手艺,打得镇上三家有名的酒楼,一家没了影儿,两家成了位居其下的次一等酒楼。

剩下的两家酒楼便是清风楼和聚贤楼,这两家酒楼的来历也不一般,一家是城关镇上经营百年的宗族的,另一家似在府城有些关系,也不知道这两家是不是找醉香楼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没了的那家不行后,醉香楼就慢慢把价格提了上来,然后就有了今日的局面。

接着几人又说到了田赋、商税如何难收,乡民是粮少钱少,地主乡绅是能藏则藏,商户更是个个偷奸耍滑,里长为这税赋是愁坏了。

东扯西扯,几人东一句西一句的,直到月朗星稀才散场。等人走了后,卢晓晓又收拾到夜深。不过这顿饭做得值,叫卢晓晓知道了镇上好多事。

转眼已是九月初一,卢晓晓盘了盘账,不算她去宋府做菜的钱,开业的半个月盈利了十五贯钱,赶上了摆摊子一个月的收入。

卢大郎的婚事定在了初六,赵杏花这半个月是日日来店里帮忙,不嫌苦不嫌累,事事抢在前头,卢二娘子看着很是满意。

九月初二,卢大贵一家又回村里住了一夜,一是回去跟卢爷爷商量卢大郎的亲事,二是卢春芳养的兔子生了,生了一窝六只的小兔子!

最后卢大郎的亲事定在村里办,村里地方大,村里邻舍往来也便宜,可以好好热闹一番,然后又说起成亲那日怎么安排,提前又要准备什么。

说完正事,卢晓晓去看了小兔子,只见小兔子两指大小,闭着眼睛,咕涌到一处,皮肤裸露在外边,全身粉通通的。

丑,这是卢晓晓内心的第一反应。

卢春芳兴奋地跟卢晓晓说养兔心得,又说这小兔子刚出生时,红通通皱巴巴的,吓了她好大一跳,过了两天长大了些,毛长了出来,变得粉嘟嘟的,太可爱了。

听卢春芳这么一说,卢晓晓也觉得小兔子可爱了,这可是家养的兔子,往后实现兔肉自由就靠它们了。

绿豆粉丝也做的不错,卢大娘子是个有魄力的,买了口磨,又到铁匠铺定做了一个漏粉的筛子,嵌入木筒中,制成漏斗,如今已经能稳定每日的产量了。卢晓晓决定过两日就在铺子里卖鸭血粉丝汤。

铺子生意不错,卢二郎的手艺也越来越好,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日,卢晓晓见老餮江大爷来了铺子,便过来打招呼。

“江大爷,好几日没见您了,最近可吃了什么好吃的?”

“小老儿前几日回乡下啦,不过最近真有一好吃的,醉香楼来了名汴京的大厨,小娘子可知道?”

卢晓晓心里一咯噔,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妙。

“江大爷,你可要说那醉香楼的汴京炙鸭?我觉得不如卢记的烤鸭,只不过盘子好看了些,配料多了些。”有客人道。

“小老儿是那等没见识的人吗?我说的是醉香楼新出的蟹酿橙,没听说过吧?那可是要一两银子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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