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是关押犯罪官员的地方,阴冷潮湿,鬼气森森,历来犯了错的官员来到这里没有不吓得失魂落魄,屁滚尿流的,今夜却迎来一个奇怪的囚犯。
一个用软轿抬来的少年。
宝音下了轿子,被赵茂引着走过了几十道阶梯,阶梯之上就是诏狱的外门,赵茂一路无言,谨慎的将人带到门口,低声道:“这就是诏狱,世子稍候。”
他率先进去,不一时就有几个衙役出来,看见眼前的锦衣少年都有些失神,怔愣在那里,闹不清情况,不敢上前。
赵茂只好将人带进去,他微微躬身行礼后说道:“世子,进了诏狱都要宽衣,需得换上一样的囚服,表明一视同仁,绝无偏颇的意思。”
宝音一路都很配合,他宁愿待在诏狱,也比日日困在那个定北王萧洵身边好过。从北地回大都的路上,每日白天赶路,傍晚扎营时就被扔进定北王萧洵的营帐里。他自幼身体羸弱,从没有长时间的骑过马,白天在马背上颠簸了几个时辰,总有无数窥探的目光悄悄落在他身上,他不愿让那些人看他的笑话,总是尽力挺直脊背,好让自己不至于太失态。
晚上停下休息时累得不想动一根手指头,偏偏这营帐并不比其他军士的大多少,里面只有一张简易的床榻,自然无人想到为他这个外邦质子准备床铺。他看着那夜晚也不卸甲的冷面王,不敢和他说一句话,只好蜷缩在营帐一角,勉强靠着营帐休息。有时他会在迷蒙中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盯着他看,在疲惫中睁开眼总会看到那个人深不可测的眸子,仿佛盯着猎物的鹰隼一般,那眼神令他心惊。
他看看那衙役托盘中端着的惨白的囚服,又抬起胳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觉得还是自己这身比较满意。
“不,我就穿自己的就行。”
赵茂呼吸一滞,方才还处处配合的少年这会儿却不听指挥了,身后几道探寻的目光传来,赵茂只得硬着头皮道:“世子,无论是谁,到了这里都是要换囚服的,这是新的,请您屈尊还是换上吧。”
宝音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往前几步,打量起这里来,乌漆嘛黑的墙面不知是用什么糊的,长长的甬道直通到里面暗沉沉的地方去,看也看不见,沿路的墙壁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灯火,闪烁着微弱的光,使得这通道显得更为阴森可怖。
他有些害怕,把原先的胆气丢掉了许多,又觉得这里的气味有些难闻,汗味,臭味,还有血腥味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我不想呆在这里。”说罢转身就想走。
赵茂无法,只得躬身后退,微妙的侧身挡住门口,抱拳行礼道:“世子,关押您是王爷亲自下的旨意,您不能违抗王爷的命令,下官也只是遵旨行事,还请您不要为难下官。”
摩罗·宝音出不去,其余人等亦不敢动他,正在僵持不下,赵茂正想笑着再说些什么,从那边漆黑甬道里走出一个人,哒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慢悠悠的传来,众人扭头去看。
一身绯红圆领袍,外罩斗牛服,头上带着中官帽,正是定北王身边伺候的大太监,福全。
赵茂知道他是萧洵的心腹人,见了他,便不似方才面孔,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满面堆起笑来。
“小的给您老人家请安了,您老怎的来了这腌臜地?有事吩咐底下的孩子就是了。”
福全微微点头,神情倨傲,嘴里却很是自谦:“王爷吩咐,咱们做奴婢的怎敢不从。”
赵茂闻言忙行礼问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请内官大人指教。”
“其实也没什么,摩罗世子桀骜不驯,连王爷的话也敢不听,这不是,特地让我来嘱咐一声,质子交给你们了,一切秉公办理,不得有误。”
他说完漫不经心的瞟了赵茂一眼,见他低头并不与自己对视,催促赵茂道:“大人,怎的还不请世子入内啊?”
赵茂抱拳低头,低眉顺眼:“是,这就进去了。”
说着对身后几名衙役发号施令:“快给世子更衣,没眼力价儿的东西。”
福全虽是太监,却是定北王身边最得力的亲信,自小就在大内伺候,十分得主子倚重,这些锦衣卫谁也不愿意得罪他。
赵茂本来觉得王爷似乎对这小世子有些特别,一路南下都将这个摩罗世子安置在自己营帐里,这是之前从没有的事情,以为是萧洵年轻,看上了这容貌绮丽的小质子,谁知在王府没待多久,竟然就把人扔进了诏狱,究竟如何对待这小质子,真有些不好拿捏分寸,怕以后萧洵秋后算账,不过,既然福全捎来了王爷的话,他自然听命行事,挥挥手让他们带人进去。
宝音看向那跃跃欲试,要去触碰他的衙役,对方一改原本的谨慎,嘲讽的说:“世子,您恕罪,到了诏狱有诏狱的规矩,小的得罪了。”
余下几名衙役看有人先动了手,也蹭过去,只是刚扒开他的外袍,只见这摩罗小世子勃然大怒,连眼角都红了,奋力挣扎起来,胡乱推开那些凑过来的大手,抬脚冲一人就踹,这些人身上却都有点功夫,哪里会叫他踹中,仍旧围着他,混乱中不知谁的手趁乱在他腰间摸了一把,眼见他动了怒气,赵茂连忙呵斥那些衙役,“行了行了,让他自己脱。”
福全皱了眉,坐在雕花太师椅中,手中还端着衙役刚刚送来的热茶,见了这样,转头慢悠悠的吹着茶叶上的浮沫,觑着赵茂说道:“王爷就交待了这点事,磨磨蹭蹭的这时候还没办好,大人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这芝麻大点的事,还要咱家操心吗?”
赵茂在一旁神态甚是谦卑,低声应是,紧接着直起身开口催促:“世子,我劝你还是自己动手吧,让咱们动手,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宝音红着眼睛喘着气,他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待要不脱,恐怕他们动手更不好,只好红着眼睛解下腰间玉带,那些锦衣卫和衙役们,眼睛盯着他慢慢脱下赤色暗纹番西花缂丝袍子,只见里头穿着月白色团花暗纹玉绸里衣,他却不愿再脱,一手拽过那惨白的囚衣随意套在身上,赵茂并不细看他,忙领着人往准备好的牢房去。
***
萧洵坐在床边,福全跪在帘子外。
额头上都是冷汗,但福全并不敢抬手擦一擦,老老实实的跪着,膝盖已经发麻,但他不敢动弹。
里头的身影没动,从诏狱回来以后,王爷就仔细询问了一遍世子入诏狱的情形,福全不敢隐瞒一字一句的回了,王爷听了就不言不语。
福全低头瞅着自己的鼻尖,一声不发。
桌子上放着一个精美的黑漆螺钿花鸟八方提盒,里头是那蛮族世子爱饮的牛乳茶,还有几样精致的点心,小厨房的人做好了送来,在提盒里已经放凉了。
原本以为这小世子胆小如鼠,跪了那么久也该服软了,谁知他倔脾气又上来了,不肯说一句软话,加上前边他的亲卫意图带他逃跑的事,萧洵怒气上来了就吩咐把人扔进了诏狱。
还是单雄进来禀报事情,萧洵才挥挥手让他出去,福全跪麻了膝盖,勉强用手撑着地面,这才平稳起来了,刚刚躬身退到门边,却听他主子又开了口。
“把那食盒拿出去。”
福全又小心谨慎的往前几步,拿走了桌子上的东西,好不容易退出去,他这才直起身子,吐出一口气,身边的小满子凑过来,忙扶着他下台阶,顺便把手里的食盒接过来。
“干爹,您老人家今日倒伺候的久,您乏了吧,回头儿子给您捏捏身上捶捶腿。”小满子是福全收了四五年的干儿子,长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脸上透着机灵,平日里最是孝顺乖巧,福全也一向疼他。
他走远了几步,觉得离屋子远了,左右瞅瞅确实无人,这才敢抱怨:“哎哟,可不是,我这老腰啊,还真有点疼,你把这食盒送到厨房去,然后打点热水来。”
“是,干爹您先回去好好歇着,儿子这就去。”小满子脚步轻快的往前边院子去了,走过抄手游廊的拐角,悄悄揭开食盒盖子看了看,见里边的东西一动未动,这才轻轻笑了一下,盖好盒子往厨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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