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陈妞一大早就背着陈晈月去拨弄着前天放在木盆里养着的田螺,她甫一拨弄水面,鸽蛋大小的螺蛳便将半透明地软肉收进了壳里,陈妞蹲着玩了半晌,倒是不记得是来检查螺蛳吐泥吐干净了没有。
陈晈无聊得很,寻了院子的核桃树下躲着看一本小说,是昨儿陈田田不晓得从哪里弄来的,还是本黄暴的小说,书中关于男女情事描摹得甚为仔细,辞藻造句缱绻旖/旎,倒是叫她看得想拍手称绝,遗憾的是没插图,但要真有插图,恐怕陈田田就算不认识字也不会给她了。
如今日子无聊,也只有这点小书聊以遣怀,虽然书本上错字多且书页脆弱,但她也是不嫌弃的,出奇的还珍惜得很,正所谓物以稀为贵,她觉得,如今要是给她一本语文课本,她也是可以认真从头读到尾,在从尾读到前头,倘若是一本数学课本,她同样能做到不厚此薄彼,定能钻研得不能再深,拿个满分的卷子回来。
这样的觉悟都是源于生活太无聊了,想必毛爷爷幡然醒悟不做个悲伤春秋的文学家,便是因中国战祸年代实在是太混乱,大家没工夫静下心来欣赏他的才华,孤独的他唯有先平天下为自己的文学才情杀出一片太平是唯一的选择。
果然是实事造英杰啊!
大黄狗跑到她身边蹲下温顺的躺了一会,竟然睡着了,陈晈懒得管它,寂静中突然听得轻微噗的一声,她的鼻子立马就遭受屁臭的荼毒,陈晈屏住气僵硬的低下头来望着大黄狗,只见大黄狗也呆呆的地望着她!
陈晈愤怒了,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将书卷成圆筒就往狗的头顶上砸去。
大黄狗也不傻,立马就从地上爬起来抡四个爪子就跑,一面跑一面呜咽着,还时不时回头的往陈晈跟上来没有。
陈晈腿短跑不过它,伸手逮着什么就往它身上砸过去,一人一狗追着跑了出了院子。跑到不远处的小树林中,陈晈两岁的体力终于发挥到了极致,往松针叶上一坐,彻底的走不动了。
大黄狗见她没继续追过来,便隔着她十米来远的地方来回的打转,并不离开,也不敢走近。
陈晈气得破口大骂“草尼玛!”
大黄狗嗷呜了一声,陈晈一愣,我草!你还敢答应,随手一个抠起一个泥团砸了过去。
她手劲小砸不远,大黄狗早就洞悉了她的弱点,甚至趴在原地动也不动,淡定的等着泥团砸在它眼前一米处。然后奸诈的抬起头冲她笑着。
陈晈气疯了……
快要中午时狼狈的陈晈往家中赶,身后跟着大黄狗,她脸黑得不像话,要进屋子时怒气地将书本墙旮旯一扔,书本立刻散了骨架子洒得墙角都是破旧的纸张,前一秒她还宝贝着呢!
陈田田抱着一捆鲜绿的芥菜走进来,见了满地的书页,顿时黑了脸,又望着陈晈的脸比她还黑,赶紧压下心中的不快,放下菜讨好她道“小祖宗,哪个又招你惹你了,你瞧这些书!”
她心疼地想伸手去捡,又怕惹得陈晈不快,到时候生闷气都是好的,就怕陈晈浑劲一上来再也不看书了,实话说这几天她都暗地里看着陈晈,晓得他趁人没注意时会去掏她特意放在木柜上的书本,这是个好现象,别的小孩可没有耐心碰这些密密麻麻的字,书一到手中就全给撕没了,倒是陈晈沉得住气,虽然她晓得陈晈是瞎狗看星星,啥也不懂,但她心中就乐呵,同陈晈一样年纪大的小孩子都去田里刨泥鳅了,陈晈却与众不同,不爱满山跑不爱爬树摘果子偶尔睡懒觉,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唯独书本丢在她面前她肯转一转眼珠,显出一点兴趣的样子。
思及此,陈田田更是下定了决心,她定然是要想办法弄些纸张和笔墨来,至于以后的事,再做打算。
陈晈气的肺都在疼,嚷声道“陈田田你养的好狗,朝着我放屁,还不让打!”
陈田田听罢噗一声笑出来,冷不防对上陈晈要喷火的眼神,她赶紧抿紧了嘴,但肩头仍旧是颤抖着,陈晈愤怒地一把推开她“笑什么笑!我要揪光它的狗毛!”
陈田田连连点头,憋笑憋的脸都红了,家中最近的口粮都是红薯,那狗又贪吃,不晓得一天啃了多少,放出来的屁……
陈晈看她的憋笑憋到内伤的模样,就知道她把这件事当做笑话了,拳头一紧,左右望着角旮旯的书本,心中一气,冲上去朝着那些书页狠狠的踩了几脚,她刚刚从外面回来,脚底都是泥巴,没两下书页上字迹便模糊了。
陈田田眼看她气得要掀桌了,也不敢继续笑了,她气力大,揪着陈晈的后领子像拎萝卜一样将她提起来,放在一旁,到底是没忍住,肚腹都在隐隐作痛,她弯下腰来笑得说不出话来。
陈田田头发丝都气得立起来了,满屋满柜的到处掏东西,陈田田捂着嘴跟在他后,就怕她摔倒了,陈晈翻箱倒柜没能找出一把剪刀,脑海中灵光一闪,迈着小短腿往厨房跑去。
大黄狗瞧着她要迈过门槛,也不知道狗脑子里哪里来的坏主意,竟然伸出一只狗腿搁在门槛上,歪着脖子吐着红色的舌头盯着陈晈看,陈晈跑得急刹不住车,被它绊住一跟头就栽了下去,大黄狗就嗷呜着欢快地跑了。
陈田田笑道直拍大腿,嗓子都给笑哑了,将地上气得咬牙切齿的陈晈抱起来,勉强的安慰道“枸杞不疼啊枸杞不疼,哈哈哈哈……”
陈晈气得将她往后一推,风风火火的往厨房赶过去。
但经过堂屋时她隐约听见了胡四娘的声音,心中咯噔一下,心想胡四娘又要作甚么妖?
身后陈田田捂着肚皮跟上来,还一面扶着墙一面擦着笑出来的眼泪,看得她头顶冒火,陈田田有心叫她慢点,但奈何笑得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的摆摆手。
陈晈更气了,就听见屋内胡四娘声音又尖又高:“二嫂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陈晈收了脚步背靠着木门慢慢坐在墙角,朝着陈田田瞪了一眼,警告她别出声。
陈田田顾着笑,见她没卖力的跑了,便知道这小鬼又开始听墙角,她对这个没兴趣,便捂着嘴憋着笑去捡她的芥菜了。
姜梅娘赔笑道“弟妹打哪里听来这些话,我却未曾听说过。”
她举起绣花针搔搔自己的头发,并不去看胡四娘。
胡四娘收了夸张的笑容,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心中百转千回,笑艳艳地捉住了她的手“瞧你这话说的,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要是不信,可以问枸杞和陈田田啊,他们当天也跟着公公去捉鱼,这件事想必也听说过。”见姜梅娘没答话,她稍稍靠近了姜梅娘,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梅娘,我待你如何你是晓得的,咱两就当初那点矛盾……但那次也是你的错不是?晈胜同陈晈那样亲,不就是点催奶的法子么,你也不厚道不是?你前后想想,你进门来的日子,我帮过你多少次?倒是大嫂,你又不是不晓得她就是个绵里针,咱可不能因为一点嫌隙就生分了,倒叫大嫂沾了便宜,我也知晓,这些年来,大哥极少踏入你小房子,就怕连枸杞长什么样都忘了罢?”
抬起手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前段日子她才给陈晈胜找了奶娘专门奶他,便戒了奶水,茶水什么的是不忌讳了。
她瞅着姜梅娘晦暗的脸色
“瞧瞧我这性子,又说偏了,方才我说到什么了?说道杜丹那个小丫头罢,那小丫头虽然是我的远房表侄女,但该说的我也是要说的,你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大老远跑来瞧陈晈罗长什么样,虽然她同陈晈罗早定了娃娃亲,也不能胡来是不是?”话锋一转,“说起来杜丹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性格温顺,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是惊讶的,可我气归气,冷静下来后想,要是有人撺掇她呢!这念头冒出来,我家那位就说前儿几日在春华街撞见陈晈罗了,诶,我前后一琢磨……”
姜梅娘却小声道“这事儿吃不准有什么误会!”
胡四娘一拍大腿,叹气道“这能有什么误会,罢了罢了,无论什么原因都好,谁叫我那侄女没点定力,叫人一撺掇就上当了,挨她爹一顿打是活该,那么大姑娘也应该管管了。”
姜梅娘手一抖,食指立马被绣花针刺出了个窟窿,胡四娘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端起茶水掩盖眼中的精光,起身便走了。
出门时望见墙角的陈晈缩成一团打瞌睡,模样呆蠢,她不屑的看了一眼,又忍不住看第二眼,这回只觉得陈晈面色奶白,脸上肉肥,五官俊雅大气,活脱脱送子观音身后机灵的小童子,她揪着帕子脸冷了下来,便走了。
陈晈猜睁开眼睛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站起来抻直了,摇晃了一下脖子。
中午吃饭,陈晈月哭闹着没能吃到奶,勉强喝了半碗米糊便去睡了,近来家中的主食都是红薯拌白米,照例陈晈碗中都是米,姜氏碗中红薯最多,一碟油泼野芹菜,一碟腌菜,一盅鲜鱼汤,另外用大碗盛着满满的螺蛳,陈妞用了最辣的辣椒,最麻的鲜花椒粒儿,加上大蒜葱段,炒了好半天才端上来,上面缀着鲜绿的香菜,又麻又辣的味道扑面而来,还削了几根竹签备用着。
陈晈就着阳光叼田螺肉,陈妞是食指拇指捏着田螺一吸,螺肉就到嘴了,然后用目光瞅着陈晈笨手笨脚的掏螺肉,背着陈田田暗暗的小声嘲笑道“假斯文!”
陈晈不理她,倒是姜梅娘面色沉重,放下碗筷说道“田田妞儿,那天你们跟着爷爷去捉鱼吗,有没有看见陌生的小姑娘!”
陈妞一听就想起了杜丹,连忙下意识的望着陈田田——她一贯听陈田田的话。陈田田见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点点头,陈妞欢快的要张嘴一句认识,陈晈却抢先说道“没有,娘,你问这个作甚么?”
姜梅娘的眼神急切,好似不相信似得“枸杞,你好好想想!”
陈晈勾出田螺肉“这种事你怎么不去问爷爷?”
姜梅娘被她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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