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除夕这日,张大娘子想到谢玉珍姊弟二人孤孤单单,遣儿子来请他们一起过除夕,一起守岁。
围在炉火边,一众人说说笑笑,不知是谁,说起了张二郎。
张夫子立马沉了脸色,吹胡子瞪眼。
“也不知道是去哪里鬼混了,年关也不回来!”张夫子说道,“既然没中,就该早些回来温书才是。”
“我看二郎就不是读书那块料子。”张大娘子摇头,说道,“平日里读书连几柱香都坐不住,浑像个猴子似的,爬树掏鸟,上山抓兔,这种事倒是干的不厌烦。”
屋里女眷不由得窃笑,张娘子也笑,劝张夫子放宽心。
“朗哥儿,你过来。”张夫子沉下气,将谢朗唤到身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封来,“把这个压在枕头下面,来年平平安安。”
谢朗转头看谢玉珍,见她未曾表示什么,喜盈盈地收下了:“谢谢老师!”
张夫子笑,和张娘子对视一眼,张娘子也掏出一个红封,笑着按到谢玉珍手里说道:“这是给珍娘的,可要收好了。”
“这——”谢玉珍望着手里的红封,里面只有两个铜板,握在手里,却重若千钧,“谢谢张娘子。”
幼时她祖母也是,每年除夕给红封压岁,自从祖母仙逝,她拿起绣针撑起门楣,就再也不曾有如今的景象了。
“以后等朗哥儿和珍娘都成亲了,谢家也要热闹起来了。”张娘子揶揄道。
大家善意地笑起来。
到了后半夜,小孩子先撑不住了,王清儿的女儿暖杏眼皮子打架,靠在她娘身上打瞌睡。王清儿又轻轻把她碰醒,给小丫头喂了一口温水。
冬天天黑的早,除夕最后一顿饭是申时开始用的,撑到现在大家也都饿了,桌子上也有些果子和方瓜子,只是不敢吃多了,吃多了不仅上火,还容易口干,人下意识就喝水喝的多了。
喝水喝多了就容易如厕,天气冷的要死,大人还好,只怕把孩子冻病了。
“炉火这么旺,不烧点红薯吃就可惜了。”张夫子坐在炉子边煮茶烤橘子,让大郎去取红薯来。
“今年秋天的桂花晒的不错,取点陈皮出来,泡壶桂花陈皮茶给小辈们驱寒。”张娘子想起来今秋保存在罐子里的干桂花,提议道。
“可以啊,老夫也托孩子们的福气,厚颜尝上一尝了。”张夫子笑,“劳烦夫人了。”
“一大把年纪,说些不知轻重的话。”张大娘子笑瞪张夫子,“清儿,拿碟子和碗来。”
王清儿心知这是要焙桂花了,连忙将碗碟拿出来,张娘子将桂花均匀铺在广口的碟子里面,将碟子小心翼翼地放到炭火上,碗倒扣在桂花上面,稍微等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满室生香。
“桂花真可谓是花中之帅了,气味也忒霸道了。”谢玉珍笑着说道,“这么一烘,比它在树上的时候还要香几倍。”
“热水一冲就淡了。”张娘子用钳子将碟子取出来,用点茶的小竹帚将桂花轻扫到勺子上,“那时候喝才是刚刚好,太香了就不太尝的出味道了。”
“明早我做一锅清汤索饼,夫子和娘子来我家吃?”谢玉珍问道,“再备一些我自己腌的萝卜丝和菘菜。”
萝卜味甘性凉,中医上说有开胃健脾、顺气化痰的功效,像张夫子,张大娘子吃,都是对身体很好的。
“好啊。”张夫子点头答应。
泡好的桂花陈皮茶隔着瓷器给手心传递着热量,入口是微微的甜味,满口留香。
一口茶一口馓子,心里还期盼着炭火下的红薯,夜晚的时间不由得过的好快。
等到红薯被炭火焖熟了,子时也就熬过去了,大虞跨进了新的一年。
把红薯拿在手上捂手,谢玉珍站起身和二老告辞。
“我们走了,回去补个觉。”谢朗站在谢玉珍身后,听得她如此说道,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他昨夜温书睡的太晚,今天又要熬夜,也是真的感到困倦了。
“拿着灯笼,可别摔了。”王清儿把谢玉珍送到门口,递过纸灯笼道。
“嗯,你快进去。”谢玉珍接过灯笼,催促道。
——
“老头子,珍娘的谈吐,可不像没读书的姑娘。”张大娘子说道,“想必谢姐姐教了不少,这样的姑娘,要是给我做媳妇多好。”她咂舌,想起不成器的老二,心下觉得可惜。
张夫子想了想,说道:“珍娘比老二大两岁,人又妥帖,我也看出来老二的苗头了,只是老二现在也太不着调了,你自己都看不下去,别说小姑娘了。”
“等二郎开春回来,问问二郎的意思,他要实在不成器,我也不再想这桩事了。二郎也不小了。”张娘子叹了一口气。
手心手背肉又不是一般厚,她虽然怜爱谢玉珍,但自然是更疼自己儿子。
虽然心知谢玉珍需要的是一个能撑起谢家的夫婿,可她还是会先为自己儿子做考虑。
“别想了,早些休息。”张夫子将灯吹灭,掀开被子躺下,顺便给张大娘子掖了掖被角。
次日雄鸡初啼,谢玉珍被吵醒了之后,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左右睡不着想,便直接起身了。
索性拿起新的桃符,把去年旧的给替下来了,去年的也没丢,恭恭敬敬请到柜子里了。新的桃符上画的是神荼和郁垒两位神明的画像,民间传说可以保佑家宅平安。
院子里昨夜才扫最后一遍雪,不过半个晚上,地上又堆了厚厚一层,雪上还有枣树没落完的枯枝败叶,显得十分凄凉。
不过大年初一不方便动扫帚,就随它去吧。
她从腌菜坛子里掏出一小碟萝卜丝,腌菘菜比腌萝卜丝好制作,菘菜都是一切为二,一层菜一层盐,最后倒进烧开放凉的兑水醋密封静置一个月的,这个时候风味是最好的。
为了方便使用,还得用手一片一片掰好放进盘子里,闻起来十分酸爽。
面团昨晚就醒好放在那里,不过一会儿就擀好了,清汤面的重点是少油少酱,但味道不能寡淡。
谢玉珍将炖好的鸡汤撇去浮油,只留下淡黄色半透明的清汤来做煮索饼的底汤,把鸡汤烧开,然后下进擀好的索饼,面条煮熟后再放一把葱花就是了。
索饼做好之后,谢朗香醒过来,自告奋勇去隔壁喊人。
张夫子几人进来的时候,几碗索饼已经热气腾腾地摆在桌子上了。
谢朗把张夫子让进主座,也就是和大门相反方向的座位,张大娘子则坐在张夫子左侧。
等张夫子夫妻动筷子后,谢玉珍几人才吃起索饼来,整个堂屋基本上听不到什么很大的声音。
谢朗挟了一筷子萝卜丝,咬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响,有一种奇异的酸香,其实腌萝卜丝配粥,夏天吃也是很合适的。
特别是拿少许的油爆炒一遍,萝卜丝浸的油拌粥,不需要菜,也能吃下一整碗,特别特别香。
王清儿等公婆一桌人吃完,争着和谢玉珍一起收拾碗筷,她昨晚和珍娘约好,要去河东侧的梅林折红梅回来插花。
“我们去折梅了!”王清儿打了个招呼,把剪刀放到背篓里,“珍娘,走了!”
“来了!”谢玉珍答应道,连忙跟了上去。
身后张夫子开始考校谢朗的功课,朗朗经义声一时苍老,一时幼稚。
河边的红梅远远望去好看极了,香味走近了些才闻到,红梅是远不及腊梅幽香的,可是颜色是腊梅远远比不上的,血红的花瓣嫩黄的蕊,和如枯枝一般的枝干,互相映衬。
“真真可爱。”王清儿边剪梅枝边笑,“真教人不知怎么喜爱才好。”
谢玉珍望着血红的梅花,心里也很是喜欢,她甚至带了一个瓷瓶来接梅花上的露水。
“就算看了这么些年,今年它开的时候,”谢玉珍说道,“心下也还是震动。”最美是天地所赐的钟秀。
“爹说梅花不仅是花中君子,而且花瓣还能入药呢。”王清儿得意地说起来,剪梅枝的手十分利落。
“何止能入药,等花瓣干了,还能做糕点呢。”谢玉珍想起书上雅客创的食方,不由得开口说起来,“据说味道清幽,不仅风雅,吃了还能诗兴大发。”
“不过诗兴大发应该是假的。”她又补充道,“味道肯定不差,开春堂前燕就可以卖一段时间的梅糕了。”
“那很好啊!”王清儿兴奋,“我还没尝过呢,到时候我肯定比客人先吃到了。”
“这段时间我研究研究食方,看怎么做适口,做好了可要麻烦你帮我尝尝味道了。”谢玉珍也笑起来。
收集完露水后,谢玉珍便开始剪梅枝,她眼力好,剪的大多数是含苞待放,还能开一段时间的。
背篓不一会儿就被梅枝填得满当当的,二人也往回走。
两个人说说笑笑,绕了一段路,途中遇到几个小孩子,见小孩子眼馋,两个人相视一笑,大方的给出去梅枝。
走到村口石头那里,突然有一伙人冲出来——
“说,银票在哪里!”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