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心楼开在崇仁坊最繁华的街道上,整个楼体巍峨壮观,气派十足,叶葆珍站在楼下数了数,上下足有五层,每一层都是绿窗朱户,翘角飞檐,一楼的铺面就有十间房子那么宽,进得楼中里面地方更是宽敞。
一排排的高低货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满了帽子斗笠簪子发冠腰带靴子镜子手帕扇子发带丝结枕头簟席帷帐以及胭脂水粉等物,浓桃艳李一般的男儿们成群结队地站在架子前挑挑选选,还不时地小声商量,那售卖货物的男儿身着统一的绿绸侍儿装,给有需要的男儿耐心介绍,声音柔美得中人欲醉。
物品已是琳琅满目,更兼幽香袭人,叶葆珍一迈进来,就觉得鼻子受不了,连打了两个喷嚏,她一打喷嚏,岳昉和顾琛两个也跟着打了起来。今个儿天气虽热,太液池边上的湖水却并不烫手,三个下了船直奔这天心楼而来,此刻身上还是湿哒哒的。在外面有太阳晒着还不觉得如何,站在这广袤清凉的楼宇中,身上就有些凉,又被这不止一种的香味一激,一时间就控制不住了。
正在挑选物品的男儿纷纷回头看她们,男儿们高低胖瘦妍媸美丑都有,顾琛还敢回看两眼,叶葆珍却是根本不敢看,别说不敢看男儿,便连物品也不敢多看一眼,可又觉得既来了,总要挑选一些东西回去,她刚把视线落在正中间的货架上,想要看看有什么合适的簪子发冠之类的,便听顾琛悄声道:“一楼都是平常人家用的,咱们上楼去。”
到了这样的地方,自然要听顾小姐的,叶葆珍和岳昉乖乖地随着顾琛绕到大厅后端的楼梯间,踩着光可鉴人的红木楼梯上了二楼。
到得二楼,叶葆珍才一抬眼,就赶忙把眼睛闭上了,二楼全都是男儿成衣,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的成衣灿如云霞美如春雪,十多个或苗条利落或丰腴可爱的男儿正拿着成衣往自己身上比划。“借取姚天霞万缕,裁成彩袖美千家。”叶葆珍听得岳昉低低念叨了一声,还没想明白这是谁的诗句,便听不远处的货架上有个男儿尖声嬉笑道:“哟,那不是顾小姐吗?”
另一个男儿笑嘻嘻地接话:“是顾小姐没错,她上次来玩我见过,她旁边那两个是谁?生得好个模样。”
第三个男儿不大确定地道:“我怎么瞧着那个最小的仿佛是岳昉岳小姐呢,另一个倒是没见过,生得也怪俊的。”
岳昉听得这一句,立马拉着顾琛和叶葆珍两个飞也似地往楼上跑,顾琛边陪着她们两个继续上三楼,边轻声嗤笑她俩:“你们俩怕什么啦?在修书处也没见你们怕过谁。”
“那不一样。”岳昉小声辩解。
叶葆珍也跟着道:“不一样。”这几个男儿看她们的眼神生猛无忌,那脸上的表情也是又惊又喜,仿佛看她们一眼,自己就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能跟温柔羞怯的安公子比吗?
“哪不一样了?都是男儿,还能吃了咱们不成?”顾琛不以为然地带着她俩迈上了三楼。三楼比前两层更加奇香迫人,仿佛把姚天所有的香料都运到了这里来了,“这上面是世家贵男们用的膏脂和香料了,要不要看看?”
“不要,宸雨公子不缺这些。”岳昉坚定地拒绝了,怕两个朋友不明白,又小声补了一句:“工部每个月都会送最新款的膏脂水粉供他挑选购买,咱们得去买些工部没有的。”
叶葆珍听得咋舌,工部每个月去送新款,这到底是多大的面子?
顾琛更是无奈,“小祖宗,这天心楼除了成衣帽子这些,别的物品都是从工部转卖的,你要买工部没有的,还真是有点难。”
顾琛话音刚落,便听大厅中有一个男儿甜甜地道:“一点也不难,三位小姐请随奴家到五楼去看看。”叶葆珍三个齐刷刷地看向这男儿,见这男儿有个二十三四岁,穿着一身雪缎长袍,迎着三个人的视线款步走来,笑容温柔又和气,眉眼间更无一丝怯意,叶葆珍暗暗称奇,却见这男儿走到近前来,笑意满满地看着顾琛道:“奴家眼拙了,这位可是顾琛顾小姐?”
顾琛从从容容地答道:“公子眼力不错,在下正是顾琛。”
那男儿闻言,脸上的笑容越发热情了,“原来是琛小姐,难怪跟我们怡主子有几分像,请随奴家上楼吧。”
叶葆珍心下纳罕,却也不便多问,跟顾琛、岳昉一起随着这男儿往楼上走,才走了一层,便见四楼楼梯口站着两个一身紫罗衣衫的男儿冲她们含笑施礼:“三位小姐这边请,精美首饰连城珠宝都在这一层。”
两个男儿莺声宛转,身上更是幽香沁人,叶葆珍三个都不知如何回答,那带她们上来的白衣男儿道:“你们两个不必忙了,她们要去五楼的。”
这两个男儿听了方才不再延揽她们,左边那个笑嘻嘻地道:“冰儿哥哥送人送到底吧,我们俩就不上去了。”
那白衣男子点了点头,继续带着她们三个往楼上走,到得五楼,转过楼梯口,就又有两个紫罗衣衫的男儿迎了上来,白衣男子轻声吩咐道:“去请乔儿过来。”那两个紫罗衣衫的男儿闻言就向厅内走去,白衣男儿引着她们三个向靠窗一侧走去,直走到一个用雕花格子围成的会客间边上方才停下来。白衣男儿做了个请的手势,顾琛居中,三人在黄花梨长榻上并排坐了下来,白衣男儿亲自给三人沏茶,又亲手将茶盏一一放在三人面前。
叶葆珍瞧那茶盏,盏口一圈淳质黑,盏内蓝色釉光光泽悦目,盏底一朵银色莲花栩栩如生,恰如在一汪海水中绽放了一朵圣洁的莲,比今个儿岳昉给顾琛用的茶盏竟是不输太多,暗道果然是天心楼,连待客的茶盏都能和工部尚书家里的不分轩轾。
三个人品了一会儿茶,便有个玄衣男儿带着七八个紫衣男儿迤逦而来,那玄衣男儿看上去比白衣男儿更加精明能干,一见了她们三个就先屈膝行礼:“三位小姐光顾,小店蓬荜生辉,这些都是小店的新款,请三位小姐寓目。”
玄衣男儿说完一挥手,紫衣男儿就纷纷向前走了两步,每个紫衣男儿手上都捧着一件璀璨夺目的礼物。叶葆珍一一看了过去,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岳昉和顾琛也都没有出声。
玄衣男儿见状就将礼物一一展开给她们三个细看:“三位小姐要买我们天心楼独一无二的东西,那就只有挑花绣品和缂丝包了,这两样都是我们自制的,除了我们楼再无别处卖的。三位小姐若是要送给家里人呢,奴家推荐挑花绣,有了年纪的长辈,没人不爱挑花绣的。若是送给心爱的男儿呢,那奴家斗胆推荐缂丝包,我们的缂丝包做工精湛,用料考究,镶金嵌玉,尊贵华美,有大有小,任挑任选,小一点的男儿们可以拿来装首饰装针线装点心装银钱,大一点的可以拿来装衣裳装笔砚装书籍甚至装暗器,无论是送给喜文的男儿还是送给爱武的男儿,都是再合适不过的。”
岳昉捣了捣顾琛,顾琛代表三人发问:“敢问这位哥哥,这缂丝包多少两银子一个啊?”
那男儿脸上的笑容极其得体:“这款小一点的不嵌宝石的,五十两,这款嵌宝石的,一百两。这款大一点的,能装好几件衣物的一百五十两,那款大的嵌蓝宝石的,一百八十两,嵌红宝石的二百两。”
叶葆珍吸了口气,她今个儿出来的时候带了一百两银子,原以为是足够用的,哪知道只够买一个缂丝小包。
岳昉也被惊到了,不过她手头宽裕,面对着这么几个殷勤款款的男儿,也不想露怯,当下很豪迈地把荷包中的银子全都掏了出来:“小的嵌宝石的和大的嵌红宝石的,我都要了。”
那玄衣男儿似乎早就料到岳昉会这么说,一屈膝施了个礼道:“共是三百两银子,多谢小姐惠顾。”
岳昉把银子递于玄衣男儿,瞧着玄衣男儿把两个缂丝包分别用一个精致的云锦包袱包好了再一起放在一个方方正正的朱漆木盒中,她接过朱漆木盒,刚要招呼叶顾二人回去。却听叶葆珍问那玄衣男儿道:“宝石小包还有吗?我也要一个。”
玄衣男儿脸上的笑容越发盛了些:“小姐要,岂有没有的道理?奴家这就给小姐包好,欢迎两位小姐下次再来。”
“小叶子”,岳昉和顾琛双双瞠目,顾琛很是不赞同地冲叶葆珍摇头示意,然而叶葆珍已经从荷包中掏出了那一百两纹银,顾琛只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三个一起出了天心楼,雇了辆车子前往清若空。天色还早,清若空尚未开门迎客,顾琛建议让岳昉单独去会宸雨公子,叶葆珍和她往隔壁白鹤飞来拣个座头坐着喝茶。这个建议得到了叶葆珍和岳昉的双重赞许,看着岳昉叩开了清若空的大门,叶葆珍就和顾琛一起往白鹤飞来走去。
把上茶的小二娘给挥退了,顾琛就盯着叶葆珍的眼睛问道:“小叶子你买小包做什么,你也要送给宸雨公子不成?我跟你说小叶子,宸雨公子那样的美人不是你我能够消受得起的,再说小昉是真的喜欢他,你莫与她相争。”
叶葆珍抱紧了手上的木盒:“我送宸雨公子做什么?宸雨公子有小昉送的这两个还不够用吗?我也不喜欢他,不会给小昉添乱的。”
顾琛有些不明白了:“那你是为什么?你别跟我说你也有了心上人,要买了送给人家。”
这话是接近事实了,可是叶葆珍不想承认,且不说她不知道安公子算不算她的心上人,便是她清清楚楚地洞晓了她的心,以她的身份也没资格给安公子送缂丝包。
顾琛看她不语,再一次语重心长地道:“小叶子,你我每月俸禄只有九两,你买个小包可就花去一年的俸禄了,你就不怕家里人知道了,责备你吗?”
叶葆珍满不在乎地一笑:“你呀,真爱替别人操心,放心吧,我姐姐不会管我怎么用我的俸禄的。”何况,何况安公子值得,别说一年薪俸,便是十年薪俸又如何?她已经在为没能买更大的那个缂丝包心有愧疚了,又如何会在意这个小的?只是,找个什么样的理由送给安公子,这倒是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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