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庭院里,月明依旧,叶葆珍喊住了脚步匆匆的顾琛,把安公子所讲的那些后宅争斗的路数简单讲给了顾琛听,末了提醒好友道:“那邵公子既不是个大度男儿,已经挑明了容不下莲房,背后又有你嫡父支持,必然会想种种手段来折腾莲房。你得想个法子才好。”
顾琛本是急着去见莲房,听叶葆珍这么说,也就忧郁了起来,“我有什么好法子?我若是有好法子,我也就不会被赶出家门了。安公子有说我该怎么做吗?”
叶葆珍摇头,“清儿没说,他是莲房的公子,即便是有主意,也不会讲出来的。”清儿自己都不肯与人争斗,哪里会偏帮侍儿呢。
顾琛犯了愁:“等明个儿小昉回来,让小昉帮我谋划下,小昉一向足智多谋。”
这个话叶葆珍赞同,三个好朋友中,最有谋略的是年纪最小的岳昉,“最迟明个儿中午小昉就回来了,也不急在这一刻,这会儿清儿应该睡了,你去会莲房吧。”她方才在安公子房中待到安公子要洗漱才去院子里站着,等莲房服侍完公子,她进屋去把浴桶的水倒掉,又陪了安公子一会儿,此刻莲房多半已经给公子洗完衣裳了。
顾琛忽地抱住叶葆珍的肩膀,在她耳边邪魅狂狷地笑道:“这深更半夜的,不怕我生米做熟饭啦?”
叶葆珍忙拱手为揖:“大小姐你最好克制着点,清儿现在离不得莲房。”
顾琛收起了不着调,拍拍她的肩:“我不会怎么样的,你不知道近来京里刮起了一股歪风,男儿家婚前失贞会被妻家责罚的,我不能给嫡父他们递刀子。”
叶葆珍把顾琛戴着金护甲的爪子拍开,不以为然地回应:“不相干,你是莲房的妻主,顶多算是提前吃饭。”
顾琛的声音更严肃了:“**给自家妻主也不行,三月里萧霁月纳的那个小郎就是**给她的,照样被她以婚前不检点为由,从侍夫降成了通房。”
叶葆珍对萧霁月这个名字很是陌生,但觉这女人始乱终嫌也有够渣的,她气呼呼地问道:“萧霁月是谁啊?”
“德亲王的世女,现任秘书少监,不过从来没听说她做过什么事,属于那种只拿俸禄不干活的,她房里的侍夫小郎倒是挺多,据说这三月新娶的是第十五个。”
“十五个?”叶葆珍失惊地叫了出来,“她也不怕累死。”
“她若怕时也就不纳这么多啦,多娶几个原也不算什么,可她对男儿也太苛刻了些,也不止她一个如此,眼下京里就这个风气。原先打仗的时候,男儿们婚前就和妻主在一起,也没人说什么,现在谁敢婚前失贞就有无数不相干的人说三道四。”顾琛说着就开始迈步往前走:“其实也不只是要求男儿了,这两年京里也要求女儿,以往女儿家婚前纳个侍夫小郎,那是再常见不过的,这两年就不行,公子们一听说妻主在成亲前被男儿服侍过,那就不乐意嫁,按公子们的话说妻主的第一个男儿一定得是正夫。”
叶葆珍吐吐舌头:“还好我之前没招惹谁,不然清儿该嫌弃我了。”
她们两个都盼着岳昉来,然而次日上午修书处的女儿陆续归来,岳昉却始终不见。打秦小姐清晨第一个迈进修书处起,到巳时末楚晗大人走进修书处止,修书处的女子除了岳昉之外已经全部到齐。午膳后,齐苗和谢公子都乘车回来了,岳昉依旧未到。
“小昉不会有什么事吧?”顾琛敲着叶葆珍和岳昉共同的书案,坐在岳昉原来的椅子上,眉宇间很有些担心。
“她能有什么事啊?没准下午就回来了。”叶葆珍不以为意地伏案休息。她这两日和莲房轮流照料安公子多少有些乏累,好在安公子的病情已经很有起色,今个儿中午换药时她没再听到安公子呼痛,安公子自己也说身上没那么疼了。
“你这个人,典型的有了夫郎就忘了姐妹。还是你跟人家小昉出的主意,让人家去跟家里说,派媒人向宸雨公子提亲,你都忘光啦?”顾琛斜了她一眼,语气不善。
叶葆珍一愣,她确实忘了这一茬,这个中秋光安公子的病就让她忙不过来了,一个中秋过得仿佛一年那么漫长,不过这都跟岳昉没回来没什么关系,“提亲也不碍她回来,顶多是宸雨公子允了亲事,她一高兴在人家楼里多喝了两杯。”
顾琛扁扁嘴,小叶子这人的想法还真是简单啊。她正腹诽着,雾昆就跑进来了:“顾小姐,您快过去看看吧,那个邵公子来了,他还带了好几个男儿,都在大堂里坐着呢。”
“啥?”顾琛愣了,“他这是想干嘛?想毁了我吗?”
叶葆珍挺身而出,“我陪你去瞧瞧。”
大堂中楚晗坐在主位上款待邵公子,王韶坐在右手侧第一个椅子上相陪,那两个原来就职于白虎的年老女子,坐在王韶肩下。主宾位的椅子空着,衣着华美打扮入时的邵公子侧坐在左手边的第二张椅子上,他身后还站了四个男儿。
左侧两个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家男子,一个容貌上佳却打扮得妖里妖气,一个有着六七分姿色,却是烟行媚视风骚入骨。右侧两个瞧着像是家中的侍儿,衣着打扮很是普通,可是一个膀阔腰圆,一个眉粗目浊。
相比之下,那邵公子虽说又黑又胖,但既不似左侧男儿那般浓妆艳抹,又不似右侧男儿毫无妆饰,反倒显得颇为得体,上佳的衣料、昂贵的首饰、细腻的膏脂、精心的妆容,帮他遮掩了不少缺点。
那邵公子一见顾琛到了,立刻就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道:“妻主,奴家给妻主赔礼来了,奴家中秋节家宴上,一时糊涂顶撞了妻主,还望妻主看在奴家年轻不知事的份上,原谅奴家。”邵公子说完,不待顾琛答话,屈膝就是一礼。不似其他男儿行屈膝礼那般敷衍,这邵公子腿弯到极限,头也垂得很低,怎么看怎么恭顺。
叶葆珍在旁边看着暗道这邵公子看来是要先礼后兵啊,她用眼睛的余光瞟着顾琛,却见顾琛很有些厌烦地道:“谁是你的妻主,我压根儿就没同意娶你,你自己上门喊妻主羞也不羞?”
顾小姐这话一说完,那邵公子就抬起头来了,脸上的表情悲戚欲绝,一双金鱼眼泫然欲泣,语气更是要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妻主,奴家知道您是因为莲房弟弟生奴家的气,父亲已经教训过奴家了,奴家知错了,以后必做一个大度宽容的好正夫,求妻主看在奴家舅舅的面上,饶恕奴家这一回。”
叶葆珍皱了眉,不怕坏人胡搅蛮缠,就怕坏人知礼仪,这邵公子如此委曲求全,装得也好,真心也罢,怕是顾琛都很难处理了。果然顾琛似是没想好怎么办,沉默不语。
顾琛沉默,那邵公子却并不见好就收,他一边拿出块绣花帕子抹眼泪,一边哭着道:“奴家以后一定善待莲房弟弟,妻主想让莲房弟弟做侧夫就让他做侧夫,妻主说不让他给奴家请安不让他进奴家房里伺候不让他听奴家传唤,奴家都依妻主。奴家是真心悔过的,求妻主明鉴,妻主若是不相信奴家,可以问问这四位弟弟。”邵公子说完,扭头吩咐四个男儿道:“你们都过来,给妻主见礼。”
这意思是这四个男儿都是他给顾小姐物色的?叶葆珍暗道这邵公子的手段果然高明,她瞧了一眼顾琛,却见顾琛额头上开始蹦青筋,显然是在忍耐。
那四个男儿得了邵公子吩咐,全都绕到顾琛面前,一起屈膝行礼,齐刷刷地喊“妻主。”四个人声音参差不齐,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样的兴奋,显然对顾琛这个未来妻主很是满意。
顾琛忍无可忍地一挥手,“停!谁是你们的妻主?你们还有没有点廉耻?”
顾琛这呵斥出口,那两个侍儿打扮的男儿就有些瑟缩之意,那两个风尘气十足的男儿却是全然不害怕。
烟行媚视的男儿往前挪了一步,一伸手就抓住了顾琛的左胳膊,而后就势一倒歪在顾小姐身上,一双眼睛媚波流转,“小姐您就是奴们的妻主啊,奴们是被公子领回来服侍您的,您要是不认奴们,奴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那个妖里妖气的男儿也跟着上前,挽着顾琛的右胳膊道:“奴们一起服侍小姐,定把小姐服侍得妥妥帖帖,小姐有任何不满意,都可以奴们出去,奴们绝无怨言,只求小姐体谅公子一片痴心,好歹收了公子和奴们。”
这男儿把一句话拖成了九曲十八弯,声音腻得能滴出水来,顾琛蹙了眉,却并没把二人推开。
叶葆珍在旁边看着,很是替莲房担忧。那邵公子见状,却是趁热打铁,他向楚晗和王韶二人屈膝行礼道:“奴家年轻,得罪了妻主,妻主不认奴家,奴家绝不敢有怨言,可是妻主因为奴家和祖母祖父起了争执,一气之下独自从家中离开,两位老人家春秋已高,倘若有什么闪失,都是奴家之过,求两位大人看在老人家的面上,帮着奴家劝劝妻主。”
楚晗和王韶听了,果然开口相劝,一个道:“阿琛啊,这位邵公子既是令尊的外甥,又如此的贤德,阿琛就原谅他吧,他一个男儿家肯上门赔礼,想来是知道错了。”
另一个道:“男儿家年轻的时候都有些好妒,看不得别人和妻主在一起,等年纪大些自然就好了。”
楚王二人说完,那两个年老女子跟着帮腔:“这位公子既然知错能改,顾小姐也莫要得理不饶人了,闹得太僵了,家里的老大人岂不难过呢?”
顾琛听了,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快要跳出来了,那邵公子的眉眼间却有着掩不住的得意,那两个风尘男儿的唇角已经绷不住笑意了。
叶葆珍见状,怒从心头起,指着邵公子呵斥道:“你莫要在这里假惺惺了,你若果然贤惠,就不会在顾家大闹,你若当真大度,就不会找这样的歪瓜裂枣来糊弄阿琛。你的算盘打得倒是如意,先嫁进顾家,再让这四个折磨莲房,等把莲房折磨死了,你再把他们四个往外一丢,横竖他们两个是风尘男儿,两个是你家中的仆侍,你怎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都没人管,等他们都赶走了,你就一个人霸着阿琛逍遥快活。”
那邵公子显然没想到有人杀出来,他紫涨着面皮,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指着叶葆珍问道:“你是何人?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叶葆珍冷然一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叶葆珍,是阿琛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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