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担忧的夜晚并没有那么快到来,叶葆珍没有直接带着安清返回南郊的官宅,而是带他前往胜业坊百戏阁看杂耍。叶小姐一接上他,就催促雾昆快点起程,道是去得晚了,就没好座头了,雾昆打马加鞭,在安清的呆愣之中一路风驰电掣,到得百戏阁门前下得车来,那院子里已经是车马喧哗人头攒动了。眼看着要被人挤到没座位了,叶葆珍一把抓过安清的手,将人往自己怀中一扣,而后施展武功,愣是在涌动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抢先一步迈进了大厅的门。
这个百戏阁外面瞧着方方正正,里面却是个八角形,八角形的看席围成一圈,中间是个表演百戏的绿漆圆台。这绿漆圆台比四周的八角看席低了许多,用矮矮的木栏杆围着,此时上面静悄悄的,显然是在等待杂耍艺人的到来。
叶葆珍护着安清往预定好的座位上走,很快就走到了座位前。八角看席每个角都自成一个小隔间,隔间中有四张桌子,前排两张后排两张,虽然后排的桌椅相比前排略高一些,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前排的视野更好一些。在这八角形状的看席中,又以正对着杂耍艺人的两个隔间最为抢手,非提前预定是不能够坐在这里面的。然而就算是提前预定了,也只能预定隔间,不能预定座头,是坐在第一排毫无阻挡地看杂耍,还是坐在第二排伸长了脖子才能看个全景,那只能以到来的先后算。
叶葆珍早半个月就让雾昆去定了这视野最好的第一个隔间,也了解到了这隔间中的座头是要以先来后到决定的,这才急切切地带着安清一路赶过来。
安清落座在这第一个隔间头一排的座头上的时候,才明白叶葆珍为什么那么急着接他。他原以为叶小姐是赶着回去良宵切切,却不料叶小姐时刻记着他的喜好。盖因他之前同叶小姐说了句,自己还没有去外头看过杂耍,不知道同他在家里看得一样不一样,他当时不过是随口一说,叶小姐却已经放在了心上。
天气寒冷,表演杂耍的艺人也就没有多拖延,待四周看席上的客人基本坐定,又等候了片刻,艺人们就开始了表演。
这些艺人大多数都是从北境过来的,她们中有不少都会些武功什么的,会武功也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她们之前都是玄武州县衙门中的小吏。那年玄武败亡,身份尊贵的大臣逃亡到了西境边地,继续为非作恶,州县长官要么被凰朝收拢继续做地方官,要么被凰朝免职在家中做受人监视的富家老媪。
她们这些小吏既没有被带去西境,也没能进入新的朝廷中继续做小吏,家境富足的,自然也就借此机会在家里头养老了。可是一百个小吏里头,终究还是有那么几个家境不是那么宽裕的,这些人原本有个养家糊口的差事,眼下丢了这份差事,自然要重新寻觅一个,好在她们之前都只是小吏,凰朝对她们也就不予监管,她们的行动是极为自由的,如此,她们就结成了两三个百戏班子前来凰朝京城谋生。其中一个班子的头儿家中与归诚侯慕哲瑜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这头儿就央求了慕哲瑜,慕哲瑜转托了她的正君、凰朝的康和皇子沁雅,那沁雅与礼部副尚书高莹的正君陆公子关系极好,同那陆正君讲了,陆正君回家求了妻主高莹,允准了这百戏班子在京城开业娱宾。
故而这百戏阁的百戏,在安清看来,技艺之佳远超凰朝原先的百戏水平。没多大一会儿,他就被那精彩的表演吸引住了。
“妻主,妻主,她们好厉害啊!”几个艺人表演凌空踩百索的时候,在细细地百索上空各种腾挪跳跃,甚至两人对打,三人混战,五人群战,那一个个此起彼落的身姿实在是太过于矫健,安清兴奋地扯住叶葆珍的袖子,激动地指给她看。
叶葆珍倒觉得这些杂耍水平不过尔尔,她已经瞧出来,这些艺人都是用的武功路数,然而她也没发现哪些人有什么过于出众的武功。
看来看去,都是些很普通的本领,入不了她这个武功高手的眼。
但安清既然叫好,她也不拂爱夫的面子,笑着接话道:“是有点厉害,清儿好眼力!”
安清听叶葆珍认可自己的眼光,心里头越发欢喜,眼睛瞧着表演,唇边却绽出融融的笑意。安清本就生得极美,此时这小隔间中放了两个大炭盆,又因高朋满座,气息极温热,烘得安清的脸颊红润润的,这一笑正如寒冬中盛放的朱顶红,明丽鲜艳,热烈芬芳。
叶葆珍瞬间就觉得嘴巴发干,小腹发紧,恨不得立刻就带了人回顾园缠绵,偏偏这杂耍才进行到热闹处,安清又如此喜欢,她不好就这么回去的。痴痴地盯着安公子看了半晌,她哪里还有心思再看杂耍呢?低头往桌案上扫了一眼,见桌案上摆着两碟小食,一碟是烤腰果,一碟是橘子,她便把那碟子中的烤腰果拈起来一颗,轻轻一捏,去掉外面的薄皮,伸手递到安清娇美无比的丹唇边。
安清正看得入迷,觉察到烤腰果,也不多话,直接接入口中,慢慢咀嚼。叶葆珍在他吃烤腰果的时候,就动手剥那橘子皮,待他吃完了腰果,她手上的橘子瓣就及时地补送了上来。
安清这回没有预料到,双唇去接橘子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碰到叶葆珍的手指。叶葆珍顺势在那他柔软的双唇上来回摩了好几下。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这个动作多少有些过于亲昵了。然而安清注意力都在这百戏上,叶葆珍是情到深处,两个都不觉得如何。
只苦了与他俩同坐一个隔间的男子们,他们的妻主都不如叶葆珍这么年轻好看,偏偏叶葆珍还对安清这么温存小意,怎能让他们不羡慕?
后面座头上的男子也就罢了,他们本就是普通富裕百姓家的夫郎,在京城这达官贵人遍地走的天子脚下,也很有些见识了,看叶葆珍和安清的气质,也猜得出来这两个多半是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家可以比拟的,羡慕一下也就罢了,生不出攀比的心。
那也坐在第一排座头的夫郎却是真的有些受不了了,那夫郎没好气地抱怨他妻主道:“你瞧瞧人家,你瞧瞧你,人家年轻小姐比你年轻比你好看,还比你知道疼夫郎,你什么时候也心疼心疼我啊。”
今日这邻座上坐的是起居舍人高莙和她的正夫周安人,这高莙乃是凰朝有名的文官家族高家的女孙,府邸就开在这胜业坊,妻夫两个因为喜欢看这杂耍百戏,时不时地就来这百戏阁捧场。叶葆珍同高莙和她的正夫周安人都不熟悉,完全不知道这两个是谁。安清虽然见过高莙和周安人,能够认出来高莙,但他同周安人只是点头之交,此刻在这烛光算不上特别明亮的百戏阁中,他很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周安人,不确定,自然也就不打招呼。本来嘛,男儿家随着妻主出门,只要妻主不跟人家寒暄,男儿家没有自行与人寒暄的道理。
高莙却是认出来安清的,高莙早年前往安国公府拜寿,见过安清的哥哥、当今皇后安澜,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从此便种下了爱慕的心。奈何安澜早早地便与明帝两情相悦,没多久就嫁于明帝为太女正君,高莙的这颗爱慕之心,便只能永远都是种子,绝没有发芽长叶的那一天。
有着这样的暗恋心事,高莙对于安清这个安澜唯一的亲弟弟,自然也就有所关注。是以安清认不出来她,她却是认得出来安清的。不仅认得出来,以她对安清近况的了解,她一下子就判断出来,这带着安清前来看百戏的女子,乃是安清的新妻主叶葆珍。
只是暗恋的人最不喜欢挑破心思,她虽然明知是安清,也不同安叶两个打招呼。此时听自家夫郎这么抱怨自己,直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高莙就有些忍不住,开口怼了回去:“你别只让我同人家小姐比啊,你倒是瞧瞧你自己呀,你要是能有人家公子十分之一的美貌,别说给你剥橘子,喂你用膳我都愿意。”
高莙这话说得其实有点不大公平,平心而论,周安人虽然不是特别漂亮,却也不是个丑男,模样算得上端正,身材保持得也算好,作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周安人各方面都属于中等偏上的,高莙对周安人不够喜欢,只是因为心里早已经有了那个倾国倾城的皇后殿下。
见过瑶台仙子的盛世美颜,谁还会把普通凡男放在心上?
但高莙是个谨慎的人,平日里足够沉稳静默,把这份早年的心悦掩藏得极好,周安人虽然嫁于她十来年了,却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在周安人看来,高莙之所以这么怼他,是因为他年龄大了,高莙同世上所有的多情女儿一样,嫌弃他年长色衰,开始贪慕年轻男儿的妖娆了。他拿起自己桌上的橘子重重地拍在高莙的手背上,砸得高莙龇牙咧嘴,怒眉瞪他:“你干什么?不怕人家笑话。”
这周安人听了,往叶安两个人这边看了一眼,见叶安两个一个注意力都在夫郎身上,一个仍旧在看百戏,便放心大胆起来,他瞧着高莙揉手背,不仅不认错,还针锋相对地反驳高莙道:“你也甭拿人家公子挤兑我,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了,你是瞧我老了,想要收纳年轻男儿了,你上赶着打听朝廷几时去汤泉邑,不就是为了在浸汤的时候纳个侍浴侍儿回来么?”
高莙殷勤地打听明帝几时带着文武百僚前往汤泉邑浸汤,实是因为她估量着安澜多半会陪同明帝前往,她如果也去,就能够在宴席之上见到安澜。但这话她绝不会令周安人知晓,此刻她听周安人这么当众揭她,她也就顺着周安人的话回了过去:“你还别说,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周安人被高莙这句话噎得目瞪口呆,抄起盘子里另一个橘子,继续往这高莙身上砸。高莙口头上占了上风,也就由着周安人出气,乐呵呵地看百戏,不再还嘴。
邻座上这么大的动静,安叶两个不可能不知道。但叶葆珍对这高莙和周安人都不熟悉,更没听说过汤泉邑浸汤是怎么回事,只嫌她们两个太聒噪,并不怎么受触动,安清却如脑海中被人拨了一下,一下子就悟到了解决他和叶葆珍之间问题的方法。
以叶小姐的善良,是不可能出尔反尔自己违背承诺的,他安清新婚不足三个月,也不能够自己提出来给叶小姐纳侧室,那太丢面子了,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叶小姐在浸汤的时候纳上一个侍浴侍儿。
浸汤之时纳侍浴侍儿,乃是凰朝旧日就有的传统,每回朝廷去浸汤,这么做的女子都不止一个,在这么多人都纳侧室的情形下,叶葆珍即便是才娶夫郎三个月就纳侧室,也不会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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