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臻想要关住霍长今是不可能的,但他替霍长今告假不用上朝倒是给了霍长今更多时间,加上萧祈这段日子频繁给霍府送补品,更是坐实了霍长今伤情严重的谎言。
“还有这个,要多熬些时辰,那个灵芝今晚就煮了吧...... ”
萧祈一身寻常小姐打扮,在霍长今房中仔仔细细的安排着她送来的药材,霍府的丫鬟对她不能再熟悉了,安安静静的听着嘱咐。
半个时辰后,萧祈终于结束,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喝茶。
“旁人就算了,你怎么还相信我旧伤复发了?”霍长今正一本正经的的看着手中的密信,眼神却时不时的瞥向萧祈。
“我当然不信了,但是这些东西都是三嫂让我转交给你的,你在战场上救了三哥一命,她一直想要当面感谢,但她作为明王妃当然不能私下来见朝臣,只能委托我转送,只可惜某人之前不愿意见我。”
萧祈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霍长今身边,故意调侃她:“而当时,我也不愿意见你!”
霍长今无奈一笑,站起身给萧祈作了一个赔礼;“之前是微臣不知好歹,殿下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微臣的过失。”
萧祈微抬下巴,满意的勾起一抹笑容,随意摆摆手,坐在她身边,看见她桌案上的信封,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霍长今也坐了下来,把信直接给她看,“长宁寄过来的。”
萧祈展开信一看,眉头越蹙越紧。
半刻,她突然怒气冲冲把信摔在桌案上,却又知道不能大喊大叫,努力压低声音:“这个赵垣!平日里看着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怎么私底下竟做些让人恶心的勾当!”
霍长今似乎已经习惯知道这些坏消息了,神色异乎寻常的平静,淡淡道:“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久了,自己都以为自己是高尚的圣人。”
“我与他同在礼部共事,平日也有些交道,完全没看出他是这样的人!亏我之前还夸他为人丈夫,爱妻爱子呢!现在想起来真是觉得恶心!”
霍长今看着萧祈炸毛的样子,突然觉得她这份赤城之心是那么可贵。
霍长宁寄过来的信上,写的是这段时间他混入肃州详细调查粮商的事情。他查到肃州基本的大头商行都在买卖粮食,势头已经没有西征年间那么猛了,但依旧不少,肃州之前主营的兽皮商业,在这些日子也兴盛起来,但是这些商人的兽皮只卖到一个地方——西凉九大部落之一的乌科洛部落。
西凉归属北辰之后,现隶属北辰西州。
其九大部落没有了共主,经常会有冲突,但矛盾不大,总体上还是归属于北辰统辖,所以这之间的商业贸易很正常,但怪就怪在这批人的兽皮只卖给他们,旁人一个子都碰不得,霍长宁乔装外商试图三倍价收购都未有得,所以他就查到了这里。
还有就是赵垣。因为霍长宁一直在查粮食买卖和兽皮贸易,所以就接触到了其他的交易,顺带就发现了肃州一个不知名富商。
这个富商名下的地产和房产多的几乎是整个肃州的一半,而且基本每套房产都有他养的女人。只可惜霍长宁守株待兔没等到人,就用了一些手段套出来了些话,这才知道这个富商是京城的一名大官,没人知道他的真名,但霍长宁从那些外室那里换了些珍奇玩意,其中有一支毛笔非常珍贵,他就寄给了霍长今。
霍长今一路查下去就查到了赵垣头上。只是赵垣是礼部侍郎,又深得圣心,动他有点难,而那些田产都不是他本人所置,没有证据指认他贪墨,更没有证据指认他和那个人有瓜葛。
过了许久,萧祈才平静下来,霍长今才说出心中早就定下的结论:“乌科洛部和肃州来往密切,而肃州又是赵垣的藏身之处,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他们和西凉的交易并没有结束。据我所知,乌科洛现任首领乌明达野心勃勃,是九大部落里反叛心最强的,如果他和北辰贵族的人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现下,也只能从赵垣入手了。”萧祈的语气渐渐变得沉重。
她知道如果霍长今的猜测全部正确,那么这就不仅仅是一场谋权篡位了,稍有不慎,只怕是江山易主,社稷难保。
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自古以来引外邦人干涉本国内政的,刚开始说什么合作共赢,可到最后都是要翻脸的,轻则两败俱伤,重则国破家亡。
霍长今下意识的扯了扯衣摆,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萧祈没有注意到霍长今的小动作,还在疑惑:“说起来,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见到赵垣了,他对外称病抱恙。”萧祈突然眼睛一亮,急忙拉着霍长今的胳膊追问:“他不会是去肃州了吧?如果是这样那——”
霍长今按着萧祈躁动的手,打断了她的着急,犹豫了好久,缓缓开口:“他已经死了。”
萧祈先是愣了一下,又茫然的看着自己被霍长今握着的手,似乎是不能消化这个消息。
“什么时候?”萧祈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你杀的?”
霍长今淡然自若,轻轻点头。
萧祈猛地站起,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比之前找蹩脚理由推开她的那个霍长今都要陌生。
与她相伴十二载,嬉笑玩乐,吵闹犯错,还有接近生离死别的种种过往,没有一件事可以说服萧祈,霍长今会变成一个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她怎么会变成她自己最讨厌的人——以恶制恶。
她崇尚的光明磊落把她变成了见不得光的暗刃。
萧祈那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霍长今看了许久,那眼神好比夏日烈阳,一旦回应就可以被灼伤。
而霍长今的神情一点没有变化,甚至更加淡漠,她在等萧祈接受事实,或者说等她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然后分道扬镳。
说到底,现在的霍长今认为自己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鬼。说好要和她一起面对,可还是毫不手软、毫无顾忌的杀了赵垣。明明都来招惹她了,却又在这里生出来推开她的念头。
她贪恋过往,却放不下萧祈的那句——此生不复相见。
她又不能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如梁安所说,她做不到和过去的自己和解,特别是西凉王曾想要停战,而她回应是不受降。
她明明可以停下战争的......
而她报仇选择的路必然通向死路,从她知道这是一场涉及储君之争的阴谋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作为臣子,私刑诛杀朝廷命官,就已经是僭越之罪,这是帝王最忌讳的,自诩功高而肆意妄为,蔑视皇威,此为其一。
一个朝臣,莫说是没有充足的证据,便是有,她控告皇室中人,便只有一条路——死谏。到时,生死皆在皇帝一念之间,此为其二。
她从那日下定决心来告诉萧祈这些事情,首先她确实不舍得与她彻底断绝,但她仍旧存了私心。
她想要利用她一次,唯一一次。
她知道萧祈有一位神通广大的舅舅杨卓,他的商路遍布天下,消息自然灵通,所以他想要打听一个十多年前的故事或者人,是最隐秘也是最迅速的。
这个念头的第一次松动是萧祈说与她并肩承担的时候,若真的拖她下水,霍长今第一个杀了自己。
而现在见到萧祈这般模样,霍长今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萧祈很聪明,若她真的提出这个请求时,只怕萧祈会认为霍长今来找她只是因为算计和利用,到那时她的心会再碎一次。
等了许久,萧祈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气氛压抑到可以凝结出水珠。
霍长今慢慢站起身,看着萧祈已经泛红的眼眶,哪怕于心不忍却还是嘴硬:“赵垣该死,我迟早会杀了他,也一定会杀了他。”
萧祈看着她几近冷漠的态度突然崩溃,豆大的泪珠如断线的风筝掉了下来,她声音颤抖的厉害,几乎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那你呢?”萧祈一把抓住霍长今的衣襟,低吼道,“霍长今!那你该死吗?!”
霍长今一下子被萧祈的话震的思绪混乱,她怎么会这样问,她应该是要责怪她啊。
萧祈哭的更凶,但她却大口呼吸平复自己的声音让她少点颤抖,“赵垣是关键证人,你都查到他身上了,你还是杀了他,他可是正二品朝廷命官。”萧祈的眼神充斥的不是愤怒而是无助和害怕,“霍长今,你要复仇,我陪你!但你别告诉我你的计划是与他们同归于尽!!”
萧祈喊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利剑一样直插到霍长今心上,她想过她总有一天会猜到,但没有想到她会猜到的这么快,还是这样的反应。
萧祈的这些话就像春寒料峭时的暖阳,浇化了霍长今自以为封闭的心,第一次让她觉得这个看似完美的计划有了漏洞——她忽略了她身边人的情感。
萧祈在生气,气她又要丢下她一个人。
在今天之前,霍长今以为只要自己武功足够强,若真的进退无路,她便一人一剑杀个干净,然后再自裁谢罪,毕竟那个幕后之人,十有**就是她心中的定论了。
萧祈抓着霍长今的衣襟死死不肯放手,好似松开一点她就会像三年前一样消失一般。
她咬牙切齿,却还是压着怒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霍长今,你看着我,你来告诉我这些真相,到底是为什么?”
霍长今被萧祈的声声质问打的头晕,她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吐言。
萧祈这次真的怒了:“说话!!!”
霍长今像是迷路的人终于找到方向,她轻叹一口气,微微垂头,声音沙哑:“萧祈,我别无选择。”
“啪!!!”
萧祈的巴掌非常结实的落到了霍长今的左脸上,她怒气正盛,用的力不小,而霍长今没有躲,生生被打到侧过脸去,口角处渗出血丝。
萧祈慌乱后退两步,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特别是那个打了霍长今的右手,抖得厉害,她眼含泪水,声音崩溃。
“霍长今!你混蛋!”
她大哭着跑出去,跟今天早上那个明媚的小女孩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霍长今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脸颊火辣辣的烧着疼,望着萧祈跑出去,她的泪滴悄无声息的落在脸颊是,她抬手擦去,却发现越擦越多。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青禾。”
“小姐。”许青禾立刻跑进来,看着背对着她的霍长今情绪不对,也没敢多问。
“去跟着和安公主,确保她安然回到宫中。”
“属下领命。”许青禾听到霍长今带着哭腔的声音,担心冲上心头,却也是深深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就离开。
去找萧祈的路上,许青禾突然觉得方才的霍长今,好像有了人性,她的背影那么坚强却那么孤独。
可是她哭了,上一次她哭还是在霍璇死后不久,她一个人在雪地练枪,练到双手沾满血迹,练到雪地洒下红花,练到筋疲力尽,无声痛哭......
她记得很清楚,因为那天是上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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