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7点，阴沉沉一整天的天空终于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而电视新闻，也开始播报着强台风在汕头市登岸的消息。
台风天，狂风下雨在即。
李婶今天直接全部员工放假休息，早早就拉闸关门。
夏枳南居住的城中村，商铺们关了七七八八，只剩几家馄饨饺子店还在等候些许零星顾客。
路上行人几近于无，即便出行也是形色匆匆。
夏枳南左手撑伞，右手拎垃圾袋，从家往垃圾临时点走去。
打算扔完垃圾，也抓紧时间往回走，天际乌云压顶，怕是等会儿就要大雨滂沱了。
远在天际的闪电仿佛仙人渡劫，直触人间。
不多久，一声沉闷“轰隆”声，从远至近而来，扰得人心肺震颤。
垃圾临时点没有遮挡，仅两个半人高的垃圾桶并靠而立，现在也已被填得满当。
至于那些堆不上去的，就直接扔在旁边，等待明天环卫工人来清理了。
夏枳南也随众流，就着昏暗的光源，弯腰把垃圾与地上的并排而放。
忽然，一道闪电就像乍现于头顶，一瞬间亮如白昼。
一张人脸，就这样与夏枳南正面相对。
那人脸上一片血红，怒目圆睁。雨水流淌仿佛一道道血泪。
更让人害怕的是，那人的脖子下什么都没有，人头立在地面之上。在血肉模糊间，露出一段森白的气管。
光亮瞬间消失，整个世界又马上暗沉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夏枳南惊叫一声，迅速连退几步。胸腔的心脏被触电一般，剧烈跳动又一片冰凉。
小腿也发软，险些跌倒。手上的伞无力地虚握着，连雨都忘了遮挡，任由沁冷的秋雨淋落。
“哄”的一声，雷声仿佛一场轰烈的□□爆炸，震耳欲聋，整个大地也随之惊颤一二。
大雨……来了。
.
市局公安局某办公室内，严义清拍桌而起，声宏如钟大喊：“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重复道：“刚刚接到报案，在长西大街城中村发现了一起碎尸抛尸案，李队已经带队封锁现场，法医和痕检员正在勘察。”
严义清太阳穴砰砰直跳，连带着眼角神经都开始不自觉抽动。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吐出，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下达命令说道：“你跟李队长说，马上将现场围蔽起来，通知信息部，现场一张图片也不能给我泄露出去！”
“是！”
严义清挂断电话后，焦躁地来回渡步两圈。
随后从门后衣架上，拿起一件外套，边穿边往外走。
门口的警员见此，连忙站起，问：“严队，你去哪？”
“你跟我去一趟长西大街，现在就走。”
“哦哦好。”
警员从没见过严队这么着急，连忙应声，拿上车队钥匙追上。
大雨倾盆，车窗外雨痕如流水，将整个天地模糊不清。
严义清拿出纸烟，还没点燃，想着车内密闭，又把烟塞了回去。
警员在后视镜看了全程，边小心跟前车保持车距，边问道：“严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义清平时说话风趣，没有领导架子，下面的警员们深知这点，所以警员也没那些个上下级的拘谨，便直接询问了句。
严义清扶额揉眉，沉声道：“又发生命案了，还是个碎尸案。”
警员从后视镜看了眼后座，有些惊讶“啊？又是长西大街吗？”
严义清闭目，从鼻腔里叹了口气，“嗯”了一声，又催促道：“你尽量开快点。”
1013案仍未侦破，民众已对警方议论纷纷，现在又出了个碎尸案，这一连出事的还都是同一片区。
警员都能感受到这无形的压力了，应了声“好”，脚上也加重踩油门。
严义清赶到时，三辆警察和一辆白色殡馆车已经在现场了。
垃圾临时点已经用帐篷伞遮蔽，黑色塑料布围蔽了起来。
严义清下车后，脚步匆匆，身后的警员赶忙追上来给他打伞。
但风势太大，斜雨淋落，裤和鞋瞬间全湿了。
几名身穿着黑色雨衣的人走了过来，领头的是李济国。
“严队！”
雨声太大，李济国这句几乎是用喊的。
严义清眉头紧皱，同样大声喊道：“什么情况？”
李济国望了望周围，大雨滂沱，周围除了穿着雨衣走动的警察，没有其他人。
他手指了指垃圾点旁边，那是一个空着的四角帐篷伞，顶棚吊着个白色充电临时灯。光线不足，但聊胜于无，是现在临时指挥点。
严义清汇意点头，几人决定先到指挥点再谈。
帐篷伞没有用围布封闭，四面空荡。偶有风大，吹来一片湿雨。
李济国身后跟着的，是老吴和卓蒙城。
两人刚从李美灵娘家出来，就在长西大街附近，收到报警中心指挥时直接赶了过来。
严义清也没多说其他，又问了遍刚才的问题：“现在什么情况？”
李济国直接从旁边掀开围布一角
里面一盏白炽灯悬挂顶棚，肮脏乌黑的垃圾桶被堆满垃圾，散发出食物**的酸臭味。
地面上，有两袋红色塑料袋包裹物体，两名法医穿着白色防护服，正蹲在地上勘验。
旁边一警员拿着相机，做记录拍摄。
李济国指着其中被剪开，露出面目人头的袋子，说：“在这里，发现了两袋人体组织，一袋装着头部，另一袋是下肢小腿。”
严义清皱眉，垃圾的酸臭让他抬手揉了揉鼻：“其他人体组织呢？”
“这里的两个垃圾桶都翻过了，没有。我让其他人去附近的垃圾点排查，目前在长东大街小区东门，发现人体躯体。其他部分还没找到。”
“长东？离那只有五百米吧？”
李济国明白他说的“那”，是指1013案发现场。遂点点头：“对。”
严义清沉声叹气，转头往附近居民楼看去。
密集的自建房，凌乱的电线相互缠绕，一个个小窗被防盗网分成数个方块。
每个窗口，都站着个好奇的人影，他们背着光朝这边张望。
每个人脸都模糊不清，但却能看到每只眼珠散发的，诡异的光芒。
“人员密杂，让他们尽快勘验，然后把发现的尸块拉回殡仪馆。”
严义清简要做安排。其他的，他也再多说，毕竟李济国也是刑侦队长，明白需要做什么。
李济国应了声“是”。
严义清瞥了眼旁边两人：“你两在这干嘛？”
被突然问到，老吴还有些愣神。
卓蒙城回道：“我们正准备带人回去。”
“带谁回去？”
虽然卓蒙城在自己部下多年，但是说话总是简短缩略，让人摸不着头脑。非要再问一遍，才能知道他的意思。
“发现这尸体的人。”
“嗯？那人在哪？”
严义清四下扫过，终于发现那个站在最远一角，一直默不作声的人。
夏枳南手上还撑着那把伞，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眼神有点呆滞，发现有人看过来，才茫然的朝对方点点头。
夏枳南见那位叫严队的看着他，皱了皱眉，随后转头，朝卓蒙城骂了句：“怎么还在这？人都淋湿了，赶快把人带回去换身衣服。”
卓蒙城看了眼夏枳南。
旁边侦查员老吴解释：“这小伙子刚吓坏了，怕回家吓到家里人，说在这歇会儿，平复下心情再回去。”
严队点点头：“第一次见这场景，是会吓着。”
“严队。”忽然，旁边的李济国低声提醒：“他叫夏枳南。”
听到这名字，严队似乎一脸疑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睨了眼李济国，随后朝卓蒙城开口道：“……让他回去换身衣服，再带回警局问下。”
卓蒙城点点头。
夏枳南明白，今晚，怕是有点难熬。
……
长兴街派出所，会议室里。
夏枳南打了不知道第几个喷嚏。
会议桌对面，年轻警员赶忙递了几张纸巾过来。
“没事吧？”
夏枳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接过纸，带着明显的鼻音道了声谢。
年轻警员拿过他的纸杯，又给他倒了些热水：“这没有姜茶，你先多喝水先暖暖。”
夏枳南醒了下鼻涕，眨了几下眼，点点头。
墙上挂钟显示，已是晚上十一点。他在这呆了也快三个小时。
虽然他没在审讯室，但与审讯却也差不多。
两名警员反复问着他与1013案和碎尸案的细节。
从发现的时间，行走路线。
再到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见过谁，和谁说过话，说了什么，细无巨细。
他也不得不一遍遍回忆，一遍遍想到那两个一面之缘的女孩，和那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一开始的惧怕，随着重复的陈述，慢慢变得麻木。
夏枳南不知道还要在这呆多久，他喝了口水，仰着脸吸了吸鼻子。
正当他准备研究墙上“会议纪要”条例，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开门的是刚出去不久的另一名警员，头发花白，看着有五十多岁的样子。
他关上门，将手上的一沓打印纸，放到夏枳南面前。
“你看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签个字就可以回去了。”
夏枳南低头查看，发现是他和警员的对话内容，大概有四、五张纸。
他随意翻看某些关键内容，然后签了名。
老警员接过，看了确认没问题，点点头。
年轻警员起身带夏枳南出去，看他脸色苍白，忍不住叮嘱：“回去后先吃感冒药吧！好好休息一下。”
夏枳南扯起嘴角，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年轻警员一直送他到警厅门口，然后才离开。
警厅的玻璃门大敞，一阵凉风迎面灌入，夏枳南吹了一脸，忍不住后退几步，又打了个喷嚏。
他从侧面朝外观望，一盏广场灯高高站立，灯光昏黄模糊。但就着这灯亮，还是能看出，外面的暴雨已转变为绵绵细雨。
两名女警从院外走进来，更是爽利的连伞都没撑。
见此，夏枳南也没再多做停留，往外走去。
经过两名女警时，发现对方不知在看什么，一直朝门口右边张望。笑眼盈盈，少女含春般。
夏枳南顺着她们的视线，朝那边看去。
只见一人撑伞，站在一辆车旁。身穿黑色衬衫西裤，外穿一件浅色及膝风衣。
夏枳南站在两级台阶之上，从这个角度看去，伞面遮住男人上半张脸，只露出抿紧的薄唇和精致清晰的下颚线。
那人长得很高，撑伞的手指也修长优雅。
犹如白鹤，超凡脱俗。
昏黄的广场灯，把地面的水洼映照如星河。
一阵清风吹起，伞面轻抬，露出那双装满星亮的眼眸。
夏枳南惊愕，唇齿轻启，几若无声。
“……顾萧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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