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微光中的暂栖

空气中,风铃的余音轻轻回荡,带着一丝暖意。沈墨晴伫立于门槛之上,目光游移不定,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空间。她仿佛从一场狂风暴雨中步入了宁静的港湾,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疲惫。

周围弥漫着一种复杂的香气,深烘焙咖啡豆的醇香与旧书页的油墨气息交织,间或还夹杂着一缕甜点的芬芳。这温馨的气息与沈墨晴所熟悉的打印机墨粉和外卖盒的味道形成了鲜明对比,使她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

室内的灯光柔和而暖黄,与办公室刺眼的 LED 灯光迥异,它从精致的吊灯中泄出,洒在深色的木质桌椅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沈墨晴注意到一整面墙的书架直抵天花板,书籍层层叠叠,有的封面磨损,有的夹着便签,显然是被频繁翻阅。

"欢迎光临栖迟。"一个温和的男声打破了沉寂。沈墨晴转头,一个系着米白色围裙的年轻人从书架旁走来,他手持一块深色棉布,细致地擦拭着一只白色陶瓷咖啡杯。他身形高瘦,面容清秀,目光平静如秋水,对她的狼狈不堪视而不见。

沈墨晴略带尴尬地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走到吧台前。吧台光滑而温润,上面摆着一张手写的饮品单,花体字书写着一些她陌生的名字:耶加雪菲、肯尼亚 AA、瑰夏……

"有…什么推荐吗?"沈墨晴的声音微颤,带着寒冷与疲惫。

陈泊远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今天气温下降,雨也冷。"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试试这款中深烘的曼特宁吧。它的口感醇厚,能给你带来一丝温暖和踏实。"

沈墨晴几乎没有思考便点了点头。此刻,她渴望的正是这份踏实。

"好的,请稍等。"她看着陈泊远走向那台老旧的意式咖啡机,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专注而虔诚。沈墨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动作吸引。在她熟悉的世界里,每个动作都追求效率与结果,而在这里,过程本身似乎就有了它独特的价值。

当热水穿过咖啡粉饼,棕黑色的液体缓缓流入杯中,浓郁的香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你的曼特宁。"陈泊远轻轻地将咖啡推到她面前。

沈墨晴低声致谢,双手捧起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的双手恢复了知觉。她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地尝了一口,苦涩与甘醇交织,诉说着关于土地、阳光和时光的故事。一股暖流自喉咙滑过,缓缓散向四肢。

这杯咖啡与她平时所饮的功能性饮料迥异,它不仅仅是一种提神饮料,更是一段关于生活与感受的叙述。

就在此时,一位穿着得体的老先生从后厨走出,对陈泊远说:"小陈啊,下个月底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这家店……真是舍不得。转让的信息已经发布,希望可以找到真正喜欢它的人。"

旁边的年轻女孩立刻惋惜地说:"王伯伯,栖迟要转让?这里可是我们的'精神避难所'!"

"精神避难所"……沈墨晴在心里重复着这个词。她环顾四周,暖光、书香、咖啡的香气、人们平和的面容……这一切与她刚刚逃离的那个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

"王先生……"沈墨晴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馆中响起,"请问,接手这家店需要满足什么条件?"

她自己也惊讶于自己的问题。一个对咖啡一无所知、刚刚经历职场挫败的人,有什么资格想要接手这家店?

陈泊远擦拭杯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睛审视着她。

王老先生在惊讶之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条件嘛,转让费是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希望接手的人能够理解这家店的意义。"他指了指墙上的留言板和安静的客人,"它不仅仅是一家卖咖啡的地方,更像是这个社区的客厅,让匆忙的人们可以稍作休息。"

沈墨晴的心跳加速。理解这家店的意义?一个让匆忙的人们可以喘口气的地方?她,不就是那个最需要喘口气的人吗?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梧桐树叶上的水珠在路灯下闪烁着光芒。沈墨晴捧着那杯曼特宁,感受着指尖的温度,第一次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停顿,或许并不是人生的终点,而是一个全新的起点。

咖啡馆里的客人渐渐增多,但气氛依旧宁静。有人驻足书架前挑选书籍,有人窝在沙发里忙碌于笔记本,还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角落低声讨论。

沈墨晴看着这一切,突然意识到,这里不仅仅是一家售卖咖啡的场所,更是一个让人心灵得以安宁的空间。

"需要续杯吗?"陈泊远不知何时回到了吧台后,正在整理新送来的咖啡豆。

沈墨晴愣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了,谢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三年。"陈泊远的回答简洁而明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王老板是个很好的人,教会了我很多。"

沈墨晴注意到他手指上的烫伤和切痕,那是长期与厨房打交道的痕迹。"你会一直在这里工作吗?即使换了老板?"

陈泊远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她:"那得看新老板是否理解这家店的脾气。"

"脾气?"沈墨晴有些不解。

"是的。"陈泊远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脾气。栖迟的脾气就是慢,就是让人安心。如果强行改变它,它会不高兴的。"

沈墨晴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她站起身,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暖黄的灯光,书香,咖啡香,人们安静的身影……这一切构成了一幅与她过往生活截然不同的画面。

推开门的瞬间,风铃再次响起。沈墨晴深吸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突然觉得,这场意外的停留,或许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走在湿润的石板路上,沈墨晴的脚步不再像来时那样仓促。她抬头看了看夜空,雨后的星星格外明亮。这一刻,她做出了决定。

明天,她要回到这里,认真和王老板谈谈转让的事情。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寻找一种新的可能——一种让时光慢下来,让心灵得以栖息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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