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的春日总是变幻莫测，连日的阴雨让气温再次下降。沈墨晴在晨曦中醒来，头部感到眩晕，她触摸自己的额头，感受到一片灼热。勉强量了体温，指针指向三十八度五。
在平日里，沈墨晴定会吞下退烧药，硬撑着去公司。然而今天，当她看到镜中脸色潮红、目光迷离的自己，她首次明白：身体需要休息。
给陈泊远发送了简短的信息后，沈墨晴再次沉沉睡去。当她再次醒来，窗外雨声渐起，已是上午九点多。尽管全身无力，沈墨晴还是挣扎着起身，她记得今天有新咖啡豆到货。
推开咖啡馆的门，风铃声显得比平日更加刺耳。陈泊远正在擦拭桌椅，回头看到沈墨晴的模样，眉头微微一蹙。
“你发烧了。”他的语气充满确定性。
“没事，我已经吃过药了。”沈墨晴的声音沙哑，她不愿示弱，特别是在这个总是从容不迫的男人面前。
陈泊远没有多言，转身回到后厨。沈墨晴强打精神，开始准备开店的事务。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力不从心——磨豆机的噪音让她头痛欲裂，连最简单的冲洗工作都让她感到手臂酸软。
上午的客人稀少，但每个人都察觉到她的不适。李教授在她端上红茶时，关切地问：“小林，脸色不太好，需要休息吗？”那位常来缝制婴儿衣物的女士也轻声建议她多喝热水。
沈墨晴一一表示感谢，心中却涌起一丝苦涩。在过去的职场生涯中，生病意味着要加倍努力证明自己无恙。而在这里，示弱似乎是被接受的。
中午时分，客人略减。陈泊远从后厨端出一个白色的厚壁陶瓷碗，轻轻放在沈墨晴面前的吧台上。碗中是清澈的鸡汤，汤面上点缀着几点金色的油星，几块炖得软烂的鸡肉沉在碗底，旁边撒上几颗红色的枸杞和几片当归。
“当归鸡汤。”陈泊远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喝了它，然后去后面休息。这里交给我。”
沈墨晴愣愣地看着那碗汤，蒸腾的热气夹带着当归的药香。她想起儿时生病，母亲也会炖这样的汤。那时她总是嫌药味太浓，现在却发现这味道让人安心。
储藏室被陈泊远临时整理过，简易的折叠床上铺着干净的床单，还有一床薄被和一个小枕头。沈墨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汤，温暖的液体滑过喉咙，暖意渐渐弥漫至四肢。
就在她品尝汤品时，咖啡馆的门轻轻被推开。一个背着画架、提着旧颜料箱的年轻女孩羞涩地探进头来。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洗白的卫衣和牛仔裤，眼神清澈而略带不安。
“那个……老板，”女孩望向沈墨晴，声音细小，“我可以在这里画画吗？我……可以用画作抵咖啡钱。”
沈墨晴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商业经营讲究现金流，以物易物并不合逻辑。然而她尚未开口，一旁的陈泊远已经温和地回应：
“当然可以。东南角靠窗的位置，现在光线最好，也很安静。”
女孩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连声道谢后，小心翼翼地走向角落，生怕打扰到他人。
沈墨晴有些不解地看向陈泊远。
“她叫沈清悦，是个自由插画师。”陈泊远一边清洗咖啡杯，一边淡淡地说，“看起来很久没有接到工作了，颜料都快干涸。”
沈墨晴这才注意到，女孩的颜料箱的确显得陈旧，调色盘上的颜料也所剩无几。但当她在窗边作画时，眼神却极为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画布上的色彩。
汤品饮毕，沈墨晴依照指示躺在折叠床上。被子散发出阳光的味道，干燥而温暖。外间隐约传来咖啡机的嗡鸣声、客人的低语，以及沈清悦画笔摩擦画纸的沙沙声。
这些声音并未打扰她的休息，反而像一首奇妙的安眠曲，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这是她离开职场后，首次在没有药物辅助下，体验到如此深沉的宁静。
当她再次醒来，窗外天色已暗。雨不知何时停歇，夕阳的余晖透过梧桐树叶，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沈墨晴感觉烧已退去许多，虽然身体仍有些虚弱，但精神已好转。
沈墨晴推开储藏室的门，发现咖啡馆里只剩下陈泊远和沈清悦。陈泊远正在整理吧台，沈清悦仍在窗边画画，画布上已多了一幅色彩鲜明的街景。
“你醒了？”陈泊远抬头看了她一眼，“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的鸡汤。”沈墨晴真诚地致谢。
陈泊远只是微微点头，继续手头的工作。沈清悦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朝沈墨晴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
“我要打烊了，”沈清悦收拾着画具，“今天……谢谢你让我在这里画画。”
“你的画很美。”沈墨晴由衷地说。画布上的街景虽然源自现实，却带有一种梦幻的光泽，让人心情愉悦。
沈清悦的脸微微泛红：“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可以把这幅画留在这里。”
沈墨晴看着女孩期待又忐忑的眼神，突然明白了陈泊远为何会破例让她用画抵咖啡。在这个追求效率的时代，有些东西是金钱无法衡量的。
“好啊，”沈墨晴笑着说，“就挂在那边墙上吧。”
沈清悦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将画挂在留言板旁的空墙上。明快的色彩瞬间让整个空间生动起来。
送走沈清悦后，沈墨晴帮助陈泊远做最后的清理。她望着墙上的新画作，突然问道：“你经常做这种'亏本买卖'吗？”
陈泊远停下手中的工作，思索了片刻：“栖迟不仅仅是一门生意。”
这句话让沈墨晴陷入了沉思。在她过往的世界里，一切都需用数字衡量价值。但在这里，似乎存在着另一种衡量标准——一种更温暖、更人性的标准。
锁好店门，沈墨晴和陈泊远一前一后走在雨后湿润的街道上。路灯刚刚亮起，在积水的地面上映出细碎的光斑。
“今天……真的很感谢你。”沈墨晴再次道谢。
“照顾好自己，”陈泊远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栖迟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老板。”
这句话让沈墨晴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她抬头望着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男人，突然发现他冷漠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异常柔软的心。
回到公寓，沈墨晴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曾经让她感到焦虑的城市夜景，此刻却显得异常宁静。她想起那碗当归鸡汤的温暖，想起沈清悦作画时专注的眼神，想起陈泊远那句“栖迟需要的是一个健康的老板。”
也许，生活的真谛就隐藏在这些平凡的细节中。不是一味地向前奔跑，而是学会在适当的时候停下来，关爱自己的身体和心灵。
这一夜，沈墨晴睡得很沉。没有焦虑的梦境，没有半夜惊醒，只有如同回到母亲子宫般的平静。在梦中，她仿佛又闻到了当归鸡汤的香气，那香气中，有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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