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的视野变得煞白,像突然打过来一盏高瓦数的探照灯,刺得孙闻闻下意识闭上了双眼。
但没有用。
几个呼吸后,白光才渐渐地衰退了去,但底下露出的场景却让孙闻闻看花了眼。
像看到了一张被水浸湿了的水彩画。
各种颜色的东西抽丝剥茧,绕着中心一圈圈地打转,成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漩涡。
可彼此的颜色却格外分明,孙闻闻神奇地从中看出了两三个人类的身影。
肉色的脸、深色的衣服、周围的场景全是白色,应该是在雪地上。
万物都没了形状。
手臂成了黑色和肉色相交的长鞭,带着一抹蓝色上下摇晃。几条长鞭纠缠后又分开,似乎是在相互推嚷。
推嚷大概率会伴随争吵,
但传到孙闻闻耳朵里的,确实持续不断的“滴滴”声。
“滴--滴-滴滴——-滴-滴--”
节奏不同、轻重不同的“滴滴”声响彻在耳畔,和三个星期前在半夜听到的很像,但比较起来,现在听到的更加轻快和灵动。
而在无止境的“滴滴”声的伴随下,眼前的各异颜色毫无预兆地往下坠了一截,定格了九、十秒才继续行动。
这是...蹲下来了?
孙闻闻忍着脑袋里的眩晕,不敢走神一瞬。
随着时间流逝,脑海中播放的各种颜色终于混成了一片浑浊,
“滴-滴-滴-”
视野渐渐沉于黑暗。
孙闻闻猛然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房间重新映入眼帘,依旧只有他一个人,外面的风撞得窗户“哐哐”作响。
孙闻闻揉着眼睛缓解脑内的眩晕感,在心里质问:‘系统,这次为什么是这样的?’
【当初不建议您探究这段记忆,便是因为如此。】
【您无法得到任何线索。】
冰冷的电子音点破了孙闻闻心底潜藏的希翼。
既然系统没有做手脚,那店长当时...是发生了什么?
受伤了?还是中毒?
唯一能确定的,店长肯定来过这里。
但他现在又是在哪里?
......
如果店长已经死了,那之后他又该去哪里寻找答案。
“孙闻闻!”
清润但急切的嗓音从前方传来。
孙闻闻恍然抬眸。
思绪尚且停留在空中,他懵懂地看着一只手朝他伸来。
眼前开始天旋地转,孙闻闻茫然地“啊”了一声,右脚底下一空,身子已然往侧面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宽厚的掌心隔着衣物坚稳地扶住了肩膀,愣是将往下倒的身体停在了在空中。
孙闻闻:“啊?”
简单的皂香混着热意从身前传来,盛清风就着现在的姿势将孙闻闻扶正,问:
“想什么呢,连自己要摔倒了都没反应?”
“谢谢。”孙闻闻低头,在陡峭的雪坡上重新找了落点,“没事,昨晚没睡好。”
他垂下眼睫,遮掩着吞下一个哈欠。
昨天一整晚,他都在研究那段记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来敲门了。
早起了快一个月了,突然说想在家里休息,肯定会惹村民生疑。盛清风花了这么多功夫才获得的信任,由不得他白白消耗。
于是,孙闻闻借着洗漱的时间吞下半瓶营养液还是过来了。
但——
他忍着胃部久不见消停的灼烧感,掌心轻按间,似乎能感觉到营养液在里面翻涌。
一夜未睡,身体状态明显更差了。
或许久不该喝那半瓶营养液。
见他站稳,盛清风的手掌从撑改为扶,打量着孙闻闻的神色问:“不舒服?”
今天的唇色明显比往常淡了很多。
孙闻闻下意识摇头,但想想后还是点头道:“有点,但不要紧。”
此话一出,盛清风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他将孙闻闻拽上来和自己并肩,同时凑在耳边轻声道:“那你等会往旁边躲躲,我多骗几个人来帮忙。”
除了第一天,之后每天的收割任务基本都是别人完成的。
盛清风能聊也会哄,常年封闭在村庄的单纯村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聊着聊着就被他骗过来干活了。
“好。”孙闻闻松了口气。
看来没被发现。
这次要去的水云草田距离村庄较远,要连着蜿蜒小路一直爬到山头上。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其余的村民的身影早已被清晨的雾气遮挡。但好在脚下的路只有一条,倒不至于迷路。
踩着翻过一块较大的石头,一块天然形成的平地出现在眼前。
种满水云草的田地散落在其中。
松软的白雪像给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奶油,圣白高洁,看得人不忍心摧毁。
但同时,它也狡猾地将底下尖锐的石块和猝不及防的凹陷批上了一层无害的外衣。
没走几步,就有村民摔了一跤。
孙闻闻和盛清风各自寻了块平整的地方站稳,突然有人远远喊道:
“沈哥。”
竟然是那寸头。
他一脸平和:“你和阿林一起,带几个人去挖农具吧。”
身旁,一个小个子乐呵呵地冲盛清风挥手,“沈哥,走!咱去挖宝。”
盛清风不动声色地同孙闻闻碰了下眼神,嘴上满不乐意:“挖农具,还要我亲自去啊?”
两人皆是一愣,寸头的脸色瞬间僵硬了几分。小个子瞅了寸头一眼,笑着打呵呵:“这不是得带沈哥你认认地方嘛,这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知道的......”
盛清风面上表情不变,但眼睛却是亮了不少。
发现这一点的寸头脸色更差了。
这点时间,小个子脚下已快一步走到盛清风身边。
“走吧,走吧......”
盛清风被两三人簇拥着走了。
他一离开,孙闻闻身边顿时空出了一大片。
寸头和两三个要好的凑在一起低声交谈,其他人也三五成群的,或站或蹲地休息。
暂时没发现异常。
孙闻闻收回视线。
他此时站的地方靠近边缘,随便往旁边一瞟,便能欣赏到连绵成片的洁白雪景。
雪蔓延到视线的终点,与天连成了一片,被风刮起的、掺杂着雪粒的雾气为这一场景增添了几分梦幻。
但对孙闻闻来说,就跟欣赏搭不上边了。
他讨厌站在高处。
孙闻闻蹙着眉头,连连后退到了水云草田地旁边。
和高处比起来,他甚至连水云草都看顺眼了许多。
深蓝色的草叶和他垂在身侧的手只有几厘米之差,冰意从草叶上飘散出来,试图侵蚀指尖。
但最终也只在指腹上留下了几滴水珠。
他们去的有点久了,孙闻闻不堪其扰地甩掉手上的水,并往外挪了一步。
周围的村民四处走着活动身体,逐渐就聚集到了一块,交谈间细碎的词句被风吹了过来。
孙闻闻任由风吹过,甚至直接背过了身去。
这点时间里,胃里的灼烧感总算淡下去了一些,可大脑却依旧有些晕乎。
他明明站在地上,落在雪里,高崖与他相隔足有四五米,但总觉得......
【宿主!】
视线忽然变得模糊,大脑嗡的一下,响起了一阵刺痛耳膜的鸣叫。
整个人像被木桩敲响的钟,连心脏也失了方寸,混乱跳动间,一股无名的能量忽然从中冲了出来。
血液的流动和肌肉的起伏都被加快。
四肢的筋骨也被催促着变成扭捏形状,软得无法支撑他站立,可大脑却格外清醒,一页页、宛若翻动的相片,清晰地记录着身体的异样。
心脏如鸣鼓般砸着胸腔,几乎想飞出去。在它一声声的催促下,体内的热浪翻涌。
鸣叫渐消,孙闻闻的大脑空白了一瞬,脖子上似乎有东西拽着往下,可上面明明没有悬挂任何东西。
无形的薄荷气息将发软的关节包裹,冷意流进了身体,驱散了部分热意。
可惜,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顷刻间,热浪从孙闻闻的身上涌了出来。
周围的雪被融化,露出久不见天日的黄土。空气被高温烘烤得扭曲,连水云草也被一起点燃了。
火焰顺着枝叶蔓延,深蓝被赤红吞噬,顷刻间便点燃了整片田地。
孙闻闻似乎被无形的细线甩到了半空。脚下空荡一片虚无,身体在空中晃,巨大的失重感将他包裹。
恍惚中,他下意识看向了山下的某一点。
但忽然,几股力量从身后扑来,
脸颊贴上一片冰冷,两只手被钳到了身后,尖锐的物体抵住了脊背,无数只手从后面摁了上来。
孙闻闻下意识动了动手腕,没挣动半分,反而换来了更大力量的桎梏。
“留三个人看住他,其他人快去灭火!”
寸头催促着,一脚踩上孙闻闻的手腕,带着倒钩的鞋底毫不收敛地碾压着细瘦的手腕上。随心所欲地在上面留下了道道血痕。
眼里的厌恶和幸灾乐祸并存,寸头狠狠地睨了孙闻闻一眼:“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
他又转头看向按在孙闻闻身上的三人:“看好他,等会儿就将他带去交给村长。”
......
“吱——”
年久失修的木门嘶吼着夺走了全部的光线。
孙闻闻被丢在了房间角落,寂静、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淅淅索索经过的老鼠同他作伴。
他靠着墙壁坐了起来。
手腕痛得颤抖不停,膝盖和脸颊也因为粗鲁地拖拽留下了几道伤痕,衣物上也沾染了火焰灼烧的气味。
但孙闻闻的脸上依旧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只能从微僵的眉间中窥探出一点痛意。
【宿主,你还好吗...】
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
屋内久久没有回应,红棕发色的少年垂着头,神色莫名,可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系统哑了嗓音,悄悄地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孙闻闻才缓慢地抬起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被昏黑的房间里亮着光,刚出口的声音带着哑意,语气平缓但似乎风雨欲来,
“系统,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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