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曲折的小道一路往前,推开道路尽头的防盗门,映入二人眼帘的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实验室。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散落的白纸将地上的瓷砖铺得满满当当,从天花板和墙壁的缝隙中留着一大片土黄色的液体痕迹。
布满按键的操作台上也留着被锐器刺穿后的痕迹,破碎的屏幕上还残留着道道血痕。
情形之惨烈,从这点来看,当初驻扎在这里的人类并不是主动撤离的。
孙闻闻的视线随意扫过地上的纸张,本该抬起往里走的脚却直接停住了。
他蹲下,挑了一张还算干净的纸举到眼前。
在灯光的照射下,只见空无一物的纸上,竟浮现出一行行若有若无的字的印记来。
“3...月28日...记录?”眼睛在纸上努力辨认,嘴巴也条件反射地跟着念了出来。
声音并不大,但架不住这里实在太安静了。
捏着鼻子躲在门口的盛清风被声音吸引,瓮声瓮气地探出半个脑袋:“怎么了?”
然而一张嘴,气味便往嘴里钻,孙闻闻举着纸张,还没开口呢,却见盛清风突然脸色一白,然后将鼻子上的手指捏得更紧了。
指尖因用力而发白,瞧这架势,他好像想把自己憋死。
孙闻闻无语了片刻,从地上挑了几张残留着字印且干净的纸,走出实验室径直送到了盛清风的面前。
“上面有字,你认一下。”他说。
盛清风瞅着面前的纸,默默将身子往后挪了挪,提议道:“...不如我们研究一个水火炸弹直接攻出去怎么样?”
孙闻闻听到一半就没听了,眼睛都不眨地将纸塞进了盛清风怀里。
“这纸都被腌入味了。”盛清风嚷嚷着。
孙闻闻头也不回地一脚踏进实验室,“那你进来找线索?”
外头沉默了一瞬。
过了一会儿,纸张抖动的声音响起,盛清风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3月28日记录,室外温度维持在预测范围,无大幅度下降......”
前面一大段都是关于外界气温、室内人员数量、物资数量的记录。
孙闻闻一边留神听着,一边继续在实验室找其他线索。
操作台上彻底坏死,任何按键都没有反应。在抽屉里也只能找到落满灰的办公用品。
然而他听着听着,外头却忽然没有声音了。
而这时,他也意外在一旁的柜子下发现了一台封尘已久的笔记本电脑。
“闻闻,你出来一下。”盛清风忽然喊他。
笔记本电脑能正常掀开,孙闻闻按了一下上面的开关键,往外走去时却发现盛清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面上的神情也不似刚刚轻松。
见孙闻闻走来,他侧开身体,将手里的半张纸递到孙闻闻眼前。
“你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行字,一边移动手指,一边低声解释道:
“这一段:‘今日XXXX身体状况良好,XX的进食量保持在正常范围,午间根据计算,间隔服用共计XX的水云草,晚间进食减半,后恢复到......”
中间的有些字看不清,但不影响意思表达。
盛清风的声音停住没再往下念了,孙闻闻继续往下辨认。
【晚间进食减半,后恢复到正常水平。水云草服用后八个小时内,体温在浮动间呈上升趋势,最高温度为45度......】
再往后的字被纸张上的黄色的水痕遮挡,彻底看不清了。
孙闻闻抬起眼眸:“水云草?”
“水云草。”盛清风肯定道,他将手里的纸对折,“这么一来,它应该是被这个基地里的人发现——”
他想了想,换了一个词:“带来临门山村的。至少,绝对脱不开关系。”
孙闻闻盯着纸张垂眸思索。
在他以往的认知里,水云草一直跟‘神草’‘神明’挂钩,现在又和人体实验有了关系,而且实验目的还和体温有关......
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店长的身影和那段扭曲的记忆碎片。孙闻闻晃晃脑袋,努力压下心中的猜想,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纸张内容上。
而在他沉默不语的这段时间,站在他身后的盛清风却若有所思地盯了他好久,目光移动间扫过了孙闻闻手上的笔记本电脑。
“这也是在里面发现的?”盛清风接过电脑掀开。
“嗯。”
孙闻闻的目光跟着从纸张转移到电脑屏幕上,然而屏幕一掀开,一行醒目的红色警告便跳了出来。
【实验失败,及时撤离】
鲜红的屏幕将两人的脸上也投下了一片红色。
盛清风抬手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屏幕上弹出一个方框,一连串的代码在孙闻闻眼前飞速而过,而后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重新占领了屏幕。
上面的字似乎只有蚂蚁大小,孙闻闻为了辨认字体下意识凑近了些,
“编号...395820,性别男,年龄......”他抿了抿嘴唇,没再往下念。
表格很长,也很宽。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各项信息,在其中就有一行写着‘死亡时间’。四个字地塞进了只有一个手指头宽的一列里,拥挤地让旁观者也有些喘不上气。
白纸黑字的内容清晰地倒映在了瞳孔中,表格排列干净简洁,可字里行间却充斥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
鲜血在字的笔画间流淌。
一行内容从头到尾,短短不超过一百个字,却记录了一个人的一生。
之后的内容没必要再往下看了。
孙闻闻直起身,再次进入实验室找出去的线索;盛清风在电脑上点了几下,随后“啪”地一声——
冰棱从上而下贯穿,将电脑永远地合在了一起。
而在另一个房间里,占据正面墙壁的屏幕因年久失修而有些失真,但不妨碍看清上面一高一矮、分开行动的两个身影。
“唉。”
屏幕前,一个背着光的人影忽然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复杂。
忽而,他从椅子上站起,因动作变化而垂下的长袍重新将歪折的脚踝遮挡。
门应声开启,苍白的灯光照进昏暗的室内,墙上的屏幕也被光吞掉了一半,影像中的两人正推开门往外走,倒像是在躲避光的追击。
包裹全身的白袍在光下亮得反光,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监控室。
过道内响起清脆的脚步声,侧面挂着的电子屏幕停留在五分三十六秒,白袍使者一路走到了尽头的铁门前。
在经过四道识别认证后,大门才缓缓开启。
占据室内大半空间的圆柱形装置内,白雾纷飞间,只能看见一个沾着焦灰的头顶。
头发有一块没一块,头皮裸露的部分则呈现出稚嫩的粉红色,像刚出生的动物的皮肤。
使者目不斜视地缓步行至操作台前,按下了上面唯一的一个红色按钮。
装置两侧的舱门开启,白雾飞出的同时,也响起了身体砸在地面上的“扑通”声。
甘显兵侧躺在地上脸上神情痛苦,但双目紧闭。
而等白雾全部散去后,显露出来的却是一双正在被火舌吞噬的脚。
空气开始弥漫出呛鼻的焦臭味,橙黄的火焰翻涌至小腿中段。皮肤被灼烧出皱痕,其中甚至已经呈现出炭化状,焦黑中不断有粘稠液体渗出。
忽而,装置顶部伸出了五个细长的管子,管口探入火焰中喷出细密的喷雾,火焰这才慢慢消去。
在这段时间里,白袍使者端坐在操作台前,翻开一本硬皮本子,在最新一页的最上面用红笔打了一个叉。
力道穿透纸背,在空白的纸张上留下了一滴红墨。
他合上本子,又从旁边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只装着白色药剂的针管。
针头毫不费力地刺入皮肤,白手套下的胳膊微微一颤,使者的表情被白布遮盖,但从他毫不收力地、推针管的动作来看,看不出任何怜惜。
空瓶的针管在手掌里捏成粉碎。
甘显兵面容扭曲地呻/吟着,四肢抽搐着撞到了旁边的装置。烧破外皮的肢体轻轻一撞便血流成河,甘显兵在疼痛中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虚化了使者的身影,甘显兵身上的每一个关节都在颤抖,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隐于凌乱地黑发中。
“大人,实验...成功了吗?”干涸的嗓子像高目数的砂纸相互摩擦,不成调的语句从颤抖的嘴唇中说出。
使者半俯下身,手搭在了甘显兵的头顶,但其实连发梢都没有碰到。
“当然,你做得非常好。”语调温和地宛如春天的暖风,颤抖的尾音中透着怜惜味道。
甘显兵眼底的痛苦在使者的一词一句中转化为了怀着兴奋的希翼。
“我..我成功了?”甘显兵双目大睁,“我成功了,我成功了,哈哈哈哈,我成,咳咳咳——”
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似乎连内脏都要被咳出来。
而打断咳嗽声的,是一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盒子。
盒子的外壳看不出材质,只有巴掌大小,却勾得甘显兵挪不开眼睛。
使者动作轻缓但坚定地将盒子抵到甘显兵的胸口,他说:
“显兵,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使者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一双眼睛睁得连眼角都拉平了,甘显兵愣怔着久久没能回神,五指却以将盒子用力扣住,指尖用力到发白,似乎要嵌入盒子里。
他喃喃地应了一声“是”。
几秒后又激动地再应了一声,甘显兵兴奋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激烈地差点撞到白袍使者。被烧得满是焦痕的衣物下,皮肤光滑完好。
甘显兵:“我一定不会让您、让村民们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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