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近乎自语,但那低沉的话语,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穿透了古董店里微凉的空气,直直地烙进了温暖的耳膜。
她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一股陌生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某个角落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几乎忘记了深秋的寒意。
这感觉来得汹涌又陌生,让她不知所措。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那句“像你”,还有那句“冷得让人想焐热”,像奇异魔力的咒语,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搅乱了一池心水。
许沛似乎并未察觉她内心的波澜,或者察觉了也无意点破。他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工作台前的位置,示意她可以看得更仔细些。
灯光下,那块残缺的玉静静地躺在他掌心,温润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而他那双刚才还沉浸在修复世界里的眼眸,此刻却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要看看别的吗?”他问,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温和,仿佛刚才那几句带着奇异温度的话从未出口。
温暖猛地回神,脸颊更烫了。
她慌忙摇头,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不、不用了。谢谢,我……我再看看。”
她胡乱地说着,目光仓促地在四周的博古架上逡巡,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心绪早已乱成一团。
许沛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那枚带着缺口的玉佩轻轻放回桌面的深色绒布上,动作轻缓得像对待易碎的梦。
他转过身,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麂皮,开始细致地擦拭一件刚清去浮尘的青瓷小碗,侧影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沉静而专注,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只是温暖的一场恍惚。
古董店里重新被一种凝滞的安静填满,只有窗外细微的雨声,隔着紧闭的雕花木窗棂,沙沙地响着,像是永无止境的背景音。
温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目光在那些沉默的器物间游移。
一只釉色温润的梅瓶,几枚边缘磨得光滑的铜钱,一卷展开半幅的泛黄山水画……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玻璃柜面,试图找回刚才进门时的目的。
外婆喜欢玉,她需要一块玉,一块有眼缘的、有着岁月温情的玉,而不是……而不是那个男人手中那块,带着缺口,又带着让她心慌意乱隐喻的玉。
目光扫过角落一个玻璃小立柜时,她忽然停住了,柜子中下层,一块青玉平安扣静静地卧在深蓝色的丝绒垫上。
玉质不算顶好,带着些天然的水线纹路,但打磨得极其圆润光滑,通体透着一股子温厚朴实的气息。
没有繁复的雕工,就是最简单的一个圆环,中间一个孔,寓意平安圆满。朴素得甚至有些笨拙,却奇异地让温暖那颗还在纷乱跳动的心,感到了一丝安宁。
“老板。”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尽管还有些微的沙哑,她指向那块平安扣,“麻烦您,我想看看这个。”
许沛闻声放下手中的麂皮和青瓷碗,走了过来。他打开柜锁,取出那块平安扣,递到温暖手中。
玉扣入手微凉,带着玉石特有的沉实感,那点凉意很快被她掌心的温度驱散,变得温润起来。
“清代晚期的。”他站在她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声音平静无波,“和田青玉,玉质普通,胜在形制规整,寓意也好。老人家佩戴,很合适。”
他的解释专业而简洁,没有多余的修饰,也再没有了刚才那种让她心尖发颤的探究和热度,仿佛又变回了那个纯粹售卖古物的店主。
温暖握着那枚圆润的玉扣,指尖细细描摹着它光滑的边缘,感受着那份朴素的踏实感。这感觉很好,熟悉,安心,是她能掌控的。
不像刚才那块残玉,也不像那个男人突如其来的话语,有一种要将她卷入未知漩涡的力量。
“就这个吧。”她抬起头,语气坚定了一些,将平安扣递还给许沛。
许沛接过,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转身走向柜台后方开始包装。
温暖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那点莫名的慌乱和悸动,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终究在雨声的安抚下,渐渐平复下去。
方才那句“像你”带来的灼热,被掌中平安扣的温凉替代。
她付了钱,接过那个用素净棉纸仔细包裹、再装入小巧木盒的平安扣。木盒表面打磨光滑,带着淡淡的木香,握在手里沉甸甸的,是实实在在的安心。
“谢谢。”温暖低声道,余光掠过工作台上那块依旧静静躺着的缺角的羊脂白玉,然后飞快地移开,不敢停留。
许沛站在柜台后,只是微微颔首,唇角似乎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慢走。”
温暖推开门,重新踏入细密的秋雨中。
冷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让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将装着平安扣的木盒捂在胸口,仿佛想汲取那点木质的暖意。
她快步离开,一次也没有回头。
身后,“静庐”那扇老旧的木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一片昏黄的光晕和那个眼神清亮如星的男人。
那块带着缺口的玉,还有那句烫人的话,被她刻意地压进了记忆的角落。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寻常的购物,一个偶然闯入的空间,一段很快就会遗忘的插曲。
可生活有时就像那些深埋在泥土下的古玉,你以为它已归于沉寂,它却总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再次显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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