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顾大将军，按时毒发。
修竹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一场事故，骑马奔至掩佛寺，抢了藥老先生回来。
可怜藥老先生近乎古稀，差点被颠散了骨头，到了皇宫，还是太医施了一番针法，才缓缓转醒。
“小王八犊子，我这条老命差点折在你手里！”
“先救人，救人我跪着让您骂。”
楚觅带着一群侍卫赶到，把修竹叫出门外。
“你看见楚必了吗？”
“没有。”
“宫宴上就一直不见她，现在更是找不到人。”
修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自己的慌乱，这口气顶住心口，又使了大力气将它咽下去。
“宫宴前半个时辰，我还见过她，就在厅里。”
楚觅忙问：“她干了什么？”
修竹感到了她的紧张，答道：“帮我查了查花，就台子旁那些。”
楚觅抬头看天，似乎是翻了个白眼，表情变幻莫测。
修竹有点怀疑，问：“是她？”
楚觅：“花没什么，是台子有问题，负责的是商姨家。宫中定有内应，但我想应该不是她。”
正在这时，又有人急急跑过来，说是在花土下的夹层里，也发现了炸药，引线被取走了，所以才没爆炸。
正说着，楚梵带着藥云鸢赶过来。
藥云鸢进门三两句了解完，马上开始备药，快的如风。
楚梵眼看着帮不上忙，便走过来问：“皇姐，我能做什么？”
楚觅忧心忡忡，“你看顾好父皇和大将军，有什么问题马上报我。”
修竹转身看着紧闭的殿门，里面是中毒的顾长风和没中毒的顾醉阳。
定下心，跟着楚觅走了。
长夜千灯，巳时初刻，楚觅带着修竹抓了一牢的人。
“立之，过来。”
修竹擦了把脸上的血，依言走过去。
“这些人，是不是你看到的那帮探望商贵妃的人。”
修竹看过去，地上整齐罗列的尸体，仿佛睡去一般，“是。”
“来人，请商贵妃。”
楚觅话不多说，马上奔赴下一个监牢，却突然停住了脚。
修竹以为她身体不适，立时上去扶她。
楚觅转过头，偷偷哭了，掉下来唯一的那颗泪珠儿，也被她掩在袖子里。
“立之……你替我去。”
修竹就知道了下个人是谁，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撑起全部力量扶稳她。
“好。”
椿国皇城内的监牢，已经使了上百年，整个牢里都是死气。
小虫儿体无完肤，一滴血，挂在下巴上。
“你们把她打死，我找谁问话？”
牢头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小虫儿抬起头，那滴血，落在地上。
“公主呢？”
“在外面。”
小虫儿眨了眨眼，血渍糊住眼睑，十分黏腻。
修竹要了块干净布，沾了水，帮她一点点擦去血渍。
突然修竹听见她说：“跟公主说，对不起。”
“要是有解药的话，她肯定原谅你。”修竹沾了沾水，继续为她擦拭。
“这毒早些年覃国用过，在战场上。”
修竹停止动作，心中忐忑，感觉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早年……勤雨将军也中过这种毒，她没死，遂宫中必有解法。”
一块血布，攥出血水。
“什么时候？”修竹暗自咬住了牙，问：“你说的早年，早到什么时候？”
小虫儿冲着她摇了摇头，终是没忍住落了泪：“将军，烦您告诉公主，我是不得已，我的家人都在覃地……”
正说着，一口鲜血吐出，头耷拉下来。
修竹还站在她面前，差点被喷上血。
小虫儿被盖上白布时，楚觅还是进来看了，“覃人常用家人性命威胁，把很多小孩送来椿国做事，她便是那一种。”
“是我查晚了。”
修竹拉起她的手，帮她捂着。
马上又有侍卫传话，商贵妃到了。
来得匆忙，商贵妃发髻都歪了，气势汹汹走进牢门，又被奇怪冰冷的味道逼回去。
“商姨……”
商贵妃搂过两个孩子入怀，挨个摸了摸头，也不管四周侍卫。
“走，去商府抓坏人去。”
楚觅明显眼眶红了，吸了下鼻子，但瞬间多出不少底气来。
第二天，早起的鸟还没醒的时候，宫里传出几则消息：
第一则，顾大将军中毒稍浅，需静养服药半年；皇帝被血溅了一脸，毒入肺腑，棘手非常。
第二则，商贵妃母家串通覃国，通宵抄家。
第三则，皇帝最后一次转醒之时，将朝中一干事务，全权交给大公主虹阳。
要说怎么也是四岁就听政了的公主，次日楚觅就上朝，稳政固纲。
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处理凛沐。
修竹打听过，因凛沐三皇子的身份，只是问话，还没来得及上刑。
楚觅十分人道，没派人押着，也没上镣铐，单是让他自己走上来，却比被人拖进来有压力的多。
修竹十几个时辰没合过眼，趁着众人焦点转移，抓紧蹭了蹭眼睛。
睁眼，吓了一跳。
凛沐头上根根分明，那是白发。
整个人颓废的就像要入殓了一样，死气沉沉。
结果可想而知，他从站在殿中那刻起，就自虐性的罚站，不言不语。
楚觅也没了主意，总不好在大殿上用刑。
凛沐又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覃国这事做的轰动，后来几个守疆的将军听了后差点从边境奔回来，这还是消息得的晚的，稍近些的城外大营，早就有人气的直哭，生怕他们的大将军出什么意外。
一宴杀伐，只赔了一个不重要的皇子和一个名分都没有的公主，就使得皇帝危难、将军卧床，这买卖不亏反赚。
三天后，楚觅得了消息，覃国提前关闭了所有通商关卡，正在屯兵鬼湾。
正确的反应自然是以其道、还其身，楚觅下令压境的同时，向覃国发出一封友好的胁迫信件，大体意思是——此事必须有一个说法，满意了皇子还你，大军回家；不满意，荡平你金柏十七州！
那信修竹看了，隐隐有种平湖起大浪的意思。
楚觅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叫着让顾醉阳写得再狠点。
两边战事刚平，血肉未愈，狼烟又起。
修竹深知，之前那一战是误打误撞，即将要来的这一战，遍布血光。
所以她第二天一早，就当着众官的面，请战鬼湾。
楚觅没批。
修竹再请。
几个来回过后，楚觅把她叫去虹阳殿。
院里院外的仆从彻查了一遍，刨出去的还没补齐，愈发显得寂寥。
里里外外站满了禁军，围得院子仿佛囚笼。
楚觅换了新的、更大的桌子，奏折铺了一层又一层，她就趴在折子上睡着了。
修竹走上去给她盖了个披肩，从袖里拿出写好的折子，比量几下，选了个满意的位置放下去。
“你去打仗谁来保护我？”楚觅阴着脸，姿势都没变，就看着修竹，似是要看出什么答案。
修竹动手规整奏折，把朱批过得折起摞好。
“禁军护不了你？城外大营的长锋军护不了你？单说最近的，弓原他们护不了你？”
“弓原参军去了。”楚觅把头埋进臂弯，发出一串嘟噜嘟噜的声音。
修竹停下动作，歪着头看了她一会，蹲下身子，伸手拍她。
“我知道你怕……可你看啊，陛下迟迟不醒，将军受伤，就算他现在能走，也挺不到北疆。我从那回来不到一年，各方面都熟悉，我做前锋，你再派别的将军过去坐镇……楚觅，北疆很多百姓，还没恢复生计，万事皆有命数，我必须得去。”
楚觅“砰”的一声站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得去？”从怀里掏出几份折子，甩在桌上。
修竹翻了翻，是她之前写的那些，都批了“准”。
楚觅复又坐下，很颓废的样子：“只是你这一走，我连发牢骚的人都没有了。”
突然转头，恶狠狠的说：“你答应我，不许受伤。”
修竹噗嗤笑出了声，开嗓回她：“你这是难为我废将军！”
“我不管，反正军务的折子现在都从我这过，我要是知道你受伤我就……”
修竹在她面前自在惯了，一抬脚坐在桌子上，正好接上话：“你就哭，大声地哭！”
楚觅摇摇头，半晌过去还是想不到更厉害的反击，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几日后，修竹准备停当，覃国的信件也发了过来，就两个字：奉陪。
呵，不愧是传说中一个老祖宗的娃，这牛脾气。
藥老先生抽出空来，到将军府为顾大将军复诊。
陆繁雨怎么也哄不好徒弟，正发愁，看见藥老头登时来了主意。
“藥老头，上回你琢磨出来的四师叔的药，还有没？”
经过几个月后，藥老先生重新找回了当年的暴躁。
“你又作什么妖？”
“这不是我徒儿要打仗去吗，给她几个，保命用。”
藥老先生白了她一眼：“宫里给了她不少名贵药材，你还是先治好自己吧！”
陆繁雨摸不着头脑，奇道：“嗨，你这老头子冲我抽的什么风，我是哪顿药少喝了是怎的？”
藥老先生终于忍不了了，“你那毒到底解完没？陆枫你是不是有病？你拿自己的命当什么？”
陆繁雨震惊，“这，这从哪说起的？什么毒？”
修竹从俩人身后走近，“覃国刺杀用的那种，余毒未清的情况下，人就会咳血乏力，连年多病，会晕厥恶心……师父，你全中了。”
陆繁雨有点急，“毒早就清了，我这是留的暗疾……再说，十几年过去了，毒若未清，我焉有命在？”
藥老头暴怒，眼见着整张脸都变得通红：“陆繁雨，要不是她跟我说，我还寻思你得把自己养得多好。为什么不来找我？拖得一身病，你说，你拖了多少年？”
“这……”陆繁雨有点演不下去，当年隐世时，她的毒确实没清完，况且这一身的病，也是她故意拖出来的。
修竹不再看她，深深吸气，拜了拜藥老先生：“先生，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师父的身体，拜托您了。”
陆繁雨瞬间闭上嘴，她知道徒儿全明白了，包括她心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愧疚。
“早就说你最忌多忧多思，你……”藥老先生气地摇头，陆繁雨大呼不妙。
谁知再回头时，徒儿已经不见了。
小番外：
那年盛夏，楚觅被楚然然接来将军府暂住，半路听见一阵哭声。
小姑娘蜷缩着，哭声叫人怜悯。
楚觅叫停了马车，掀起车帘。
“小姑娘，可有难处？”
她抬起头，泪珠挂在下巴上。
“我的朋友死了。”
说完，她伸出手，打开。
里面躺着一只小虫。
金柏城（覃国国都）
我看覃国不要以剑为尊了，干脆专注于制毒用毒好了，国主就叫——凛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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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肩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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