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一脚就要出去,门外通传,“陛下,殿下突发急症,高热不断,现下昏迷不醒。储君殿不敢怠慢,特来禀报。”
这一脚比上一脚轻上许多。
“朕去看看。”
皇帝迈着步子往门外走,茗己公公弯腰跟出去,和侍卫说了几句话。立即就有人提着刀进来,还带上门。
跪在地上的众人惶惶,只有楚必和她的贴身侍女没有动作。
“欸,那边的,这也是个女侍,别漏下了。”楚必对身边忙着灭口的人说,“少杀一个,你们全队都得遭殃。”
那侍女掏出块牌子,证明自己是皇帝私兵,展示过后,又收回到怀里。
楚必情绪崩溃不是第一次了,崩溃后总有那么几天带着明晃晃的刺,她都知道。
“楚馆长,该回去了。”
她没回答,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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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竹茫然走在黄沙绿荫的交界处时,征途中出现一对风尘仆仆的行人,靠前那个有着一朵花似的衣摆。
“师?叔!”
淡墨终于抬起头,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小师侄,水!”
兜帽里全是沙子的翻墨也走过来,“师侄,饭。”
于是两人成功搭上北行队伍,心安理得的坐在辎重车里。
修竹为这两人做了登记,靠到车边,“你俩不跟着我师父,怎么到处跑?”
淡墨嘴里还嚼着饼,口齿不清地回她:“小没良心,我俩是来帮你的。”
“覃兵都在西南,我一个守北疆的有什么可帮?吃完了快都回去,打不过就把我师父敲晕带走,别叫她拼命!”
淡墨哈哈大笑:“就你,还敢打你师父的主意?”
修竹当即翻白眼:“您老吃好喝好……大牛,整辆车出来,带些干粮。”
“我们真是来帮你的!”翻墨把手伸出窗外,敲了下她的脑壳,终于把她的注意力敲过来,“你师父猜想,息冉或许会使兵北疆,她那边忙得很,让我俩来看看。”
修竹满脸的不相信,却因这是师父的话而下意识分析,“西南军有十万,师父带去十五个,上阳去了十五个,零零散散有差不多四十五万,四十五……哎不对,这么算不对……北疆驻军十万,我们一到,嘎,就变成二十。”
她坐在马背上,随着那声“嘎”摊开双手,“已知,覃兵现有八十万,除去守疆守金柏城和各层级守将,他们只有五十到五十五万的流动兵力。我师父可说了,西南他们至少去了四十!师叔,四十!就是拿二师叔的脑子想,息冉也不可能分散兵力过来打北疆。”
淡墨看她胸有成竹,提起了拳头。
翻墨用一个严肃的表情表达了不赞同,他抬手打断修竹的话,道:“你师父说了,这个息冉用兵极其肆意,再加上你俩和他结过仇,要防!”
“防什么啊?”修竹撅着嘴吹走碎发上的草叶,“还看不出来吗?我这是被流放了。”
两个师叔瞪着眼睛看她,有些不懂。
修竹认命地点点头,解释道:“长锋军整军以后,原先的五十万人打乱重分,大部分去了西南和西北。还有十几万人被皇帝纳入驰风营,成了私军,他们住在城外大营里,只听皇帝诏令。剩下的随李将军当援兵去了,回来后还带不带着长锋军腰牌,都不一定。”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怪我声望不够,要是师父接了长锋军,也不至于走这么多。现在你们看到的这些,就是长锋军的全部身家了。”
一阵静默后,翻墨拍了拍她的手,轻道:“你师父说,不必计较得失,努力过就行。”
修竹乐了,摇着头说:“这话绝不是我师父说的!”
“我说的。”翻墨白了她一眼,“是我说的行了吧……就你们师徒俩关心天下苍生,我是那个坏人。”
她的小脑瓜略略一动,从马上蹬起,落在车上,几下钻进车里。
“那行,既然来了不走,就跟我分享一下掌握的消息……”
只见她在车缝里摸出纸笔,写道:【顾大将军是中毒,不是疫病。】
这回两人都停住了,面面相觑。
许久后翻墨才反应过来,他们的方向过于单一了,只想着防着皇帝,报复覃国。却没把顾长风的事情往阴谋里想,还真就以为是得病没的。
两方细细交换情报,修竹也弄明白了那个豢养死士的上阳“贵族”是谁。
把一沓厚厚的纸张折起收好,她写下:【苦鸣廊应该死的很惨……那场刺杀的唯一受益者,就是当今圣上。为了把锅甩给覃国,他还死了一个孩子。】
一时翻墨和淡墨都瞪圆了眼睛,看看修竹,又看看对方。
最终淡墨的眼皮跳了又跳,他出声:“能当皇帝的果然都不一般。”
翻墨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他的嘴,越想越合理,接过笔写:【当时苦鸣廊控制了他的一切活动,在这种情况下反击,的确要狠,否则死的就是他。】
修竹便问:【那师父是怎么决定的?她要向谁复仇?】
翻墨突然严肃,斟酌许久后写下:【你师父不知道该恨谁,照她说的,这件事里谁都可恨,又谁都可怜。她暂时想掌握军队,抵抗覃国,至少在决定前,掌握主动权。】
修竹同意,点着头认真提笔:【岭山营的确适合养兵,再然后呢?什么时候?】
却见对面二人摇摇头,翻墨写得飞快:【不确定。但现在覃国乱了,自从那个质子被抓回去当了傀儡皇帝,大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争斗愈发明显,听说近期,他俩正吵着分国。】
修竹一脸的不能理解,累瘦了的脸挤在一起,竟挤出两坨膘来。
只见翻墨继续写道:【这次支持息冉侵袭的,是大皇子一派,毕竟刚退位,手里的兵还是不少。他和四皇子打赌,若是胜了,就夺他一半领地。】
修竹的脸拧的更重,干脆灵魂发问:“四皇子有病?他说赌就赌?”
“昂!”淡墨也是无法理解:“四皇子有病!他还真就答应了。”
几人经历了内心冲击后,终于喘了口气平静下来。
修竹揉着脸,“覃地内乱,确是个契机给他们一拳。”
“不一定。”翻墨摇头道:“息冉已经疯了,他对剑凌族本就记恨,而舒图勒又是他的老师。据探子说,他在金柏城拿命起誓,此一战,至少拿回你师徒二人里,其中一个的人头。”
“噗……”修竹的迷惑又深一层。
“他哪来的嘴?咋这么能吹?”
对面两人一齐摇头,并告诉她不要轻敌。
“可是没有兵,他怎么来杀我?”修竹提出疑问,“师父没跟你们说吗?对策?预测?一群还是一个?”
淡墨突然插嘴:“我看一群就挺好。”
修竹好奇:“怎么说?”
淡墨理所应当:“我研制了新的火炮。”
修竹和翻墨:“去你的吧!”
谈话告一段落,车里只剩下两个师叔咀嚼的声音。修竹掀开车窗,看这千篇一律的景色,脑子乱的像是长了十几年的缠树藤,一缕搭着一缕,生生缠成死结。
“我师父,还好么?”她轻轻地问。
咀嚼声忽的停了。
她便知道了回答。
又过了很久,修竹叫着队伍停下休整,出门前顿了又顿,终于说出口。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或许出山,本就是个错误。”
逃似的离开,剩下两人相顾,久久不语。
若是不出山,小山村里的师徒自给自足,栖鸣山里的师徒怀着希望,岭山营里的师叔画地为牢,上阳城里的将军年过五十,依旧上阵杀敌,威风凛凛。
相识却不相见,也就看不到彼此的结局。
自此后隔海望山,却相安……
队伍又走了起来,修竹还是一骑一人,看着四周荒漠,时时注意。
身后却赶来一阵马蹄,那人唤她单修竹。
是翻墨。
他来到跟前,喘匀气息,“你知道你师父为何给你取这个名字?”
修竹摇头,出山前,她确实只叫修竹来着。
“单,单纯、独一,初见它时,我觉得它头大脚小,十分艰辛。”
修竹听着这话耳熟,脑海里自动换成师父的声音。
“后来历经诸事,才在某个杂文中,窥见它不屈的风骨。单,可为单枪匹马,可为一意孤行。一株孤勇的修竹,那是我给自己立下的约定……一不逃,二不悔,三不负我亲人。”
听到这时,修竹愣愣的,跟着翻墨念道:“一不逃,二不悔,三不负我亲人……”
“既有孤勇,便不惧死生!”
翻墨念完最后一句,眼眶暗暗发热,他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觉得没必要补充。她们师徒一心,或许理解的比他还要透彻。
渐渐地晚风席卷沙土,远行的将士们围坐在篝火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家乡的歌。
淡墨推了推翻墨,他看见修竹从怀里掏出一张小纸,看了许久。
它被扔进火堆里,火舌将其卷入腹中,归于尘埃。
小番外:
或许我跟你提过放弃,在我最迷茫最崩溃的时候,我也想过放弃。
但是第二天太阳升起,我看见光从云里挣出来,才明白万物伊始,也不都是成功的样子。
我想我还能再努力,心里的声音跟我说:这值得!
写手有话说:皇帝把楚赐安排在楚必身边,是为了打消国师疑虑,当时皇帝还是个傀儡。当然事情很戏剧化,几乎是两个孩子位置刚换,刺杀就开始了。
请各位记得,这个标题也涵盖了楚必,或许我们该称她为——苦流夕。
有一说一苦这个姓也是假的,她爹在覃国姓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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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孤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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