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焰火

十余辆板车出了城,车上蒙着红白相间的布。

只一眼,他们就知道车上是什么。

修竹把手扣进土里,双臂因过度使力直打颤。

车过后,城门闭,一串人登上城墙,里面金冠金甲那位,正是息冉。

他慢慢踱步,找到城门正中间的位置,挥了挥手。就有人用绳子放下一具尸体,正正当当挂在城墙上。

那尸体破败残缺,头是后缝在身上的,随身体下降断了一节,半个脖颈豁开来,却不见血。

随即一件战甲扔在城下,众人仔细辨认,认出那是长锋军的甲。

“两国交战,不辱逝者……”修竹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牙关咬的死紧,仿佛这样能将息冉咬死。

“你妈!”

她终于开骂:“息冉你不得好死!”

城墙上的人听不到,他只冷眼瞧着远处的车,拢了拢外袍。

入夜,城内篝火起,修竹只身入城,寻思着万一撞见息冉,就跟他拼命。

息冉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城守府中,拿着火把的士兵多于千人,墙里墙外,密不透风。

修竹遥望着给了他一记白眼,连夜探查敌营。

小小铜梁盛不开四十万大军,另有数十万人驻扎城外,随时准备开拔。

她费了快一个时辰才摸到关战马的门,里面那一匹匹膘肥体壮,见人不惧,直打呼哨。

“养得真好。”她赞道,顺便毫不怜惜的把药倒进水槽,“若这一战结束你们还活着,到我长锋军来享福,我们那管饱!”

众马似乎听懂了她的意思,相互交换意见后纷纷去喝水槽里的水。

第二日天还未亮,息冉刚睡下就惊醒,重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忽然亲兵来报,说是马夫找他。

覃军以骑兵著称,战马比将士的命还重要。

马夫跪成一排,头磕在地上“咣咣”的响,“大将军,我们丝毫不敢怠慢,都是按照战时要求,日日悉心照料,不知怎的今天突然就病了。”

息冉不想听他说话,大呼小叫喊来昨日的守夜。

“我说了多少遍,椿国那些人惯爱潜伏!”

守夜心里直叫屈,昨夜明明眼睛都没敢眨。

多说无益,息冉看着一整个厩里摊在一起的马匹,胡乱撒了顿气,即刻封城找人。

找了一天,没有收获。

军师安慰他:“大将军宽心,城外战马无事,不影响接下来攻城。不如我们即刻启程,先取北瀛?”

息冉卸下头上的金冠,眉头拧成川字,“马厩前侍卫成圈,椿国斥候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忽然眉头一舒,拍桌而起:“坏了,昨日来的是诺离!”

军师吓了一跳,继而兴奋提议:“诺离此时在这,椿国大军肯定离着很远,杀了她,我们就赢了!”

这一愿景过于美好,息冉不免也沉溺其中。

稍稍想过庆功喝啥酒,他便一挥大袖:“出兵,打北瀛!”

瀛这一字的儿化音还没落下去,又有侍卫狂奔而来。

息冉抬手示意,说:“希望你带来的是喜讯。”

侍卫不负众望:“大将军,城外奴隶病了,半数倒地不起。”

息冉又一次拍桌:“诺离!”

侍卫怕他会错意,特地小声解释道:“军厨不愿意给奴隶做饭,故意打了脏水,才……”

息冉更气了:“把那厨子给我剁了喂狗!!!”

一个接一个的消息把他弄晕了,他觉得再没这么不幸的一天,而这种厄运都是诺离带来的。

于是他振作起来,将所有的恼怒化作动力,他攥紧手中金冠,振臂高呼:“整军,能动的都起来!今日我们就去北瀛!”

又双叒叕,一个带着皇家令牌的侍卫站在门口。

息冉对天长啸:“感情今天的灾都搁我一人身上了?”

皇家侍卫不管那个,先是把西南战况甩给他,又传四殿下口谕,问,何时能破椿国北境?

覃国四殿下的语言一如既往的恳切,大意是:钱给你了,兵给你了,奴隶给你了,赌的半数国土都给你了,你可不要辜负我啊!

息冉气的直接闭上眼睛。

当时只想踏平椿国,揪出栖鸣山那师徒俩狠狠报复,却没想到跟他合作的一个是愚昧无知,一个是畏首畏尾。

赌徒赌徒,不付出想要回报?去个屁的!

刚要轰人,又一个挂着皇室腰牌的侍卫来到门口,一顾两人,面面相觑。

后来的那个也带来了西南战报,眼睛不住的瞄先一位。

息冉不想管这些,打开军报,又是一劈。

“大殿下是不是在令兵?秦城我说了退!谁让他死守的?”

后来的那位一抬手:“回大将军,梁将军被俘,领兵之人不足,大殿下怕椿国挺进,这才下令……”

“你说谁?”息冉站起来,脸上挂满不信任,“梁毅寒?”

那兵斟酌再斟酌,点头称是。

“哈……”息冉觉得自己的脸都被气歪了。

他怒吼:“你们殿下被俘他都不会被俘!这战报谁写的?说!”

那兵的嘴忽然闭上,就像河蚌受惊合盖,越撬越紧。

息冉气的骂骂咧咧,即刻修书给西南,调整战略。写字的时候依旧骂骂咧咧,也不管什么皇室可不可辱,盖大印时生生把纸盖透了。

直到后来战事完毕,两朝按照行规交换俘虏后,他知道梁毅寒被俘的原因:大殿下以为息冉不管西南战事是想他输,所以故意断了梁毅寒的后路,想着把息冉爱将挤出去,自己率兵打。

不过一晚,息冉乌黑的头发白了一半。

“算球,亡国吧,没一个顶用的!”

覃国大皇子知道息冉还跟四皇子合作时,他却还洋洋得意,“原来息冉是用我压制勤雨,然后他带着兵打败诺离,从而一举击溃椿国防线。这一招妙啊,借力打力,不管他从哪方赢,那都是我赢……哈哈哈,凛泠这傻子被人当箭使了。”

身边无一人不称他英明。

只有坐在旁边读书的凛沐皱起眉头,实在忽略不掉他那刺耳的笑声。

大皇子心情颇好,跟傀儡皇帝嘚瑟,“凛沐啊,等这仗赢了,朕就把你送回冷宫,念在你替朕挡了不少灾,到时候让你过几天好日子。”

凛沐笑笑:“谢皇兄……不过,皇兄可曾想过,四弟的几十万兵,是哪来的?”

大皇子呆住。

凛沐继续往下说:“我国善武,成年皇子手里但凡有兵,都不会生出什么好心思。你与他争储许久,就没查到过?”

大皇子瞪圆眼睛。

凛沐放下书,一本正经道:“皇兄不该如此大意,此约的重点并不是息冉在哪胜利,而是胜利后,他选择了哪方阵营……皇兄以为,四弟为什么称病?”

大皇子的心灵在这寥寥数语中重获新生。

“快,快传召,让息冉回来!”

凛沐拾起书,躲在后面偷笑,不经意提点:“息冉将军出了名的犟,且勤雨难攻,他的本意也是先打诺离。”

大皇子一狠心,冲出宫殿,走得很远还能听见他的声音:“我说他怎么把西南安排给我呢?原来是早就找好下家了!”

殿里鸦雀无声,凛沐说在书中看到一处有感,想念出来给大家听。

却没人回他。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空寂,喝了口茶,十分惬意。

随即放声道:“朕愿领覃国万民,远战火之苦,远贫寒交迫。”

殿上众人被吸引,看这位傀儡皇帝长身而立,黄袍在身。

他托着手里的书,庄重地念道:“君主做侠客,铸剑为守国!”

众人惊奇地发现,在他的眼睛里,有一丝光。但那光芒暗淡,被更深处的忌惮掩盖着。

而少年人从不因压迫屈服,迸发的瞬间热烈,足以抗拒黑暗。

正当时,每年一次的长明入殿发生了。

那是开国皇帝命人设计的一种人造神授,能工巧匠们经过周密计算,在每年开国这天,将一束阳光引到大殿的皇位上。

他对子民说,这是羲和降下的圣火,能安家,能治国,能使山河无恙,国富民强。

名享万里的焰火莲心,就源于此。

处于混沌中许久的覃国人,终于开始拨开浓烟,寻找里面象征生的焰火。

而那焰火,就在少年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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