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朋友

最近,每天下午冉离忧都被抓去打练习赛。

一般是他们班内战,有时候也会把认识的外班朋友叫来,大家一起切磋磨练,不过,冉离忧总是里面最菜的一个,这让她有些尴尬。

贺嘉树的队友会习惯性地给她做球,但冉离忧的水平可比他差远了,球框在正北方,她能把球投到西边,喂到嘴边的饭直接连盆踹飞。

休息的时候,别人问她怎么回事,她只好苦哈哈地解释:谢谢关心,本人最近状态不好,你们有球可以直接投,不用专门给我。

既然队长都这么说,其他成员也没什么顾虑,不再以她为核心,放开来打,只有尚冰彦偶尔还会给她传个球,让她不至于整场摸不到一次。

冉离忧也乐得清闲,她只要把球传出去、划划水就好了,反正投不中球丢人的是贺嘉树。

他们练习战术的时候,贺嘉树就靠在一旁的栏杆上看着,时不时朝他们喊两嗓子,给点指导建议,不说话的时候就塞上耳机,吹着泡泡糖,不知道在想什么。

冉离忧觉得他应该挺憋屈的,虽然他表面上什么也没说。

说不定贺嘉树很在意比赛的输赢,如果因为她的失误,七班篮球队止步八强,他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想到这,冉离忧打了一个寒战,正好一颗篮球迎面飞来,慌忙躲闪下,她重心一歪,在篮球场的橡胶地板上摔了个狗吃屎。

一堆人围了上来,看台上的贺嘉树摘了耳机。

“老大,没事吧?要不要背你去医务室?”

冉离忧刚刚在地上滚了一圈,脑子晕晕乎乎的,眼前直冒金星,靠着模糊的意志摇头摆手道:“不用了,我去旁边休息一下就好……”

就在这时,有个人拨开人群向她走来,半蹲下身,撩起她的裤腿,检查腿上有没有伤口。

冉离忧不习惯这样和男生相处,一时间浑身僵硬,感到十分尴尬。

“膝盖这一片都擦破了,我扶你去校医室消毒吧。”

溪谷般泠泠的声音,让人听了便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走吧。”

“……那就麻烦你了。”

“跟我说这些。”

尚冰彦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很自然地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两人慢慢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冉离忧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站在尚冰彦的角度想,人家只是扶好兄弟去一趟医务室,直男之间这些举动再正常不过。

“抱歉啊,刚刚都怪我,你最近状态不好,不该给你传这个球的。”

冉离忧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低头看尚冰彦用镊子夹酒精棉给伤口消毒,听他这么说,赶紧摆手道:“状态不好是我的问题,怎么能怪你们,再说了,摔倒也是我自己不小心,下次会注意的。”

尚冰彦闻言,轻轻蘸取血污和皮肤组织的动作一顿,仰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贺嘉树吗。”

诶。

冉离忧撑着座椅的手微微收紧,面上故作镇定道:“我……我怎么了?”

尚冰彦又低下头,露出一段白净的脖颈,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感觉你最近变化挺大的,好像比以前更温柔了。”

“噗……”

对不起,蚌埠住了。

把温柔这俩字安在贺嘉树身上,亏这哥们想得出来。

“我就随便一说,你可别揍我。”

“怎么会,哈哈哈……”

跟他聊了一会天,冉离忧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其实尚冰彦人蛮好的,聪明能干,长得也很有亲和力,截止目前,他应该算是贺嘉树的朋友里最好相处的一个。

有人敲了敲门,两人同时朝门口看去。

贺嘉树拎着一袋冰淇淋走进来,刚刚路过球场的时候已经分得差不多了,塑料袋里还剩四根,他们三人各一根,留一根敷着消肿。

“哟,都在啊。”

贺嘉树打了个招呼,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观察了一下冉离忧的伤势,见无大碍,没说什么。

尚冰彦观察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适时道:“那个,我外套还放在球场边上,我过去拿一下。”

贺嘉树看了他一眼,“不用,大超帮你拿了。”

“那我……”

“急什么,把冰淇淋吃完再走。”

刚才是冉离忧不自在,现在变成尚冰彦不自在了。

准大嫂发话,难免让尚冰彦有点坐立难安。

他总觉得这个冉离忧好像也不是他认识的冉离忧了……但这股陌生的气质又莫名让他感觉很熟悉。

冉离忧看了看夹在两人中间不知所措的尚冰彦,又看了看事不关己的贺嘉树。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

因为受伤,冉离忧得到了两天的训练豁免权,这让她欣喜异常。

终于不用每天都大汗淋漓、累死累活地回家了。

不过,她也没有在贺嘉树面前表现得太明显,偶尔也会犯一下戏瘾,比如在他面前一瘸一拐地走路,或是装作扭伤的肌肉又疼了,嘶嘶倒吸凉气。

带伤休息的第二天晚上,冉离忧躺在贺嘉树房间的大床上,百无聊赖地听音乐。

她刚写完作业,想休息十分钟再接着学。

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听着,直到G弦上的咏叹调变成了一段急促的手机震动铃声,吓得她赶紧从丝绸床垫上爬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她还有点恍如隔世:自己给自己打电话来了。

“……喂?”

“有空吗。”

不知道贺嘉树约人的方式是不是向来都这么不客气,还是看碟下菜。

“有,你找我有事吗?”

“出来说。”

贺嘉树给她报了一个地址,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冉离忧不情不愿地下床穿拖鞋,心说大晚上叫她出门准没好事,估计又要抓她去做苦工了。

出门前,路过楼下的蒋依澜叫住了她。

“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看样子只是随口关心一下,冉离忧编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妈,我出去夜跑。”

“晚上冷,让阿姨给你拿一件外套再出去吧。”

冉离忧随便找了一双舒服的运动鞋穿,套上贺嘉树的骚包外套就出发了。

贺嘉树给的地址她没去过,下了地铁左拐右拐,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一处小吃街。

晚上九点,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整条街道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铁板鱿鱼的香气随着摊主热情的吆喝飘散开。

又往里走了两步,视线越过拥挤的人群,冉离忧在车轮饼的小摊前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抹茶红豆,一个芋泥奶油,还有一个玉米布丁的,您拿好。”

贺嘉树揭开热气腾腾的包装袋,跟星之卡比一样张大嘴,刚要咬一口,被冉离忧一个箭步拦住。

“不行,不能吃。”

贺嘉树看了她一眼,放下举起的手,“哦,你来了。”

冉离忧气喘吁吁道:“不、不能吃热量这么高的东西。”

不然等她回到自己的身体后,体重秤的数字会变得很难看的。

贺嘉树眨了眨眼,从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解了锁,翻出一张相册的照片给她看。

“昨天称体重的时候拍的。”

冉离忧微微眯起眼,“四十九点三……咦,怎么比之前还轻了。”

“你说呢,和某个在座位上从早坐到晚,不怕得痔疮的家伙不一样,我可是每天都在锻炼。”

贺嘉树哼笑一声,像一只自鸣得意的小狗,从另一个袋子里抽出两串滋滋冒油的铁板鱿鱼,分给她一串。

“那你今天叫我出来是为了……”

“陪我吃东西。”

贺嘉树咬了一口鱿鱼串,嘴角油乎乎红彤彤,在街市灯火的映照下泛着光泽。

“这个要求很奇怪吗?”

“没……不奇怪。”

她还以为贺嘉树又要给她找什么麻烦,没想到是这种“麻烦”。

变成男生以后,即便冉离忧不主动和谁讲话,贺嘉树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也会找上门来。反观贺嘉树,都不怎么跟班上的女生打交道,其中可能也有冉离忧本就没什么朋友的缘故。

冉离忧内心忽然涌现出某种歉疚感。

她跟贺嘉树可能还谈不上是朋友,但毕竟是唯一一个能了解自身处境且感同身受的人。

一眨眼的功夫,贺嘉树又去买了冷锅串串、章鱼小丸子、炸鸡啤酒,在附近的一个公园里找地方坐下,嘎吱嘎吱吃个没完。

冉离忧越看越头疼,忍不住打断道:“一次性吃这么多地沟油,你不怕拉肚子吗。”

贺嘉树坐姿跟老大爷似的,两腿岔开,一只胳膊搭在大腿上,另一只胳膊拿着啤酒,闻言,痞里痞气地看了她一眼。

“今天这件外套选得挺好,谁帮你挑的?”

……答非所问。

不过,偶尔像这样胡吃海喝一顿,也挺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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