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连无忧和刘言芮“友好磋商”,决定明日先祭祀先城主连解忧和先国后敖霆,然后就在王陵斩莫合首级,以谢天下。
而祭祀需用的大量盘龙线香,一直是烟柳苑的业务。
“都检查过了,并无错漏。”
“那就好,回去睡吧。”
权璨听话地跳窗出去,回房睡觉去了。
刘璟笙取过琉璃夜光杯,倒好一杯温水,放在床头的案几上,然后吹熄了灯火,坐到床边,借着朦胧的月色,默默地凝视着昏睡的杨戬。
这人躺在床上,也躺在她心上。
目光柔柔地描摹杨戬的脸庞。这道目光平素都是冷的、锐利的,像剑锋,像冰凌,现在却是柔软的、温暖的。
按坊间诸少女所言,这张脸在涟波城众儿郎中并不算出挑,论清秀不及黎小余,论儒雅不及轩辕衢,论锐意不及凌烈。对于这些言论,刘璟笙从来不予回应,但心底里嗤之以鼻。
明明就是一切都恰到好处,从哪一个角度看都赏心悦目。黎小余清秀有余反显阴柔女气,轩辕衢儒雅有余反显文弱迂腐,凌烈锐意有余反显轻狂浮躁。
她虔诚地俯下身,在这张她尤为欣赏的俊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趴在床沿上闭目入眠。
梦中是破碎的记忆。
熟悉的密室,熟悉的三进拔步床。那时候她正是换牙的年纪,坐在床上,张着嘴让刁遒看松动的乳牙。
刁遒捏着用开水烫过的银箸戳了戳那颗乳牙,“松了,过两天会自己掉。”
“师父,杨戬是谁啊?”稚气未脱的她天真地眨着眼睛。
刁遒放下银箸,“你偷看那本人物画册了?”为了让她熟悉局势,刁遒为她准备了一本画册,画的都是三界间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她年纪尚小,还不曾给她看过。
“没有啊,”鹤眼中满是清澈,“什么画册?”
刁遒又问道:“这个名字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是这两天突然出现在我心里的,”她摇头,“在安静的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念出来。”
刁遒神色复杂,“也许,冥冥中自有定数。”
恰三更,杨戬缓缓撑开眼皮,目光流转一圈之后,还是落在了趴在床边的刘璟笙身上。
鹤眼轻阖,柔软的黑发被一根丝绦随意地束在脑后,像一只贪睡的猫。脖颈处的白色绷带在月光下又是那样刺眼,那是莫合留下的伤。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食指,在刘璟笙的脸颊上戳了戳。温暖细腻又富有一定弹性的手感,让他莫名地感到安心。
“我祈愿……狼烟尽灭、海晏河清……我的将军不用……再血战沙场……”刘璟笙发出一句轻轻地梦呓。
她自己就是神,极有可能称霸三界的神,她又在向谁祈愿?
杨戬撑着床铺坐起来,指尖青光流泻,化作数条长尾巴小青鱼。小青鱼们甩着尾巴,合力把刘璟笙托到床上。杨戬掀开被子,将她一并裹进来,并且细心地掖好被角。
可能是折腾的动作有些大了,刘璟笙像小青虫似的扭动了几下,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乖乖,没事,乖乖睡,”杨戬轻缓地拍她的背,换了川话低声唱着童谣,“藏猫猫,钻洞洞,走板板,过桥桥,一走走到城门洞……”
一曲童谣唱完,怀中人也重新陷入深睡。
他不禁想起旧事。
那时的他尚在束发志学之年,从伯父手中接过那本龙鳞装的书。书页边上写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被盖住的地方则画着人像。
在无数个名字里,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刘璟笙”,好像其他名字都是模糊的,只有这一个无比清晰。
“大爷[ 川蜀方言,叫大伯为“大爷”],刘璟笙能不能做我婆娘?”他没有翻开那一页,指尖轻轻地落在这个名字上。
杨太尉调侃道;“你怎么肯定人家就是个女娃儿?刘璟竽和刘璟筝可都是男娃儿。”
“要是个男娃儿……”他沉默片刻,“那就只能是我嫁给他咯。”
“瓜兮兮!”杨太尉反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响的。
门轻响,打断了他的回忆。
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犬——哮天。它嘴里还叼一只锦囊。哮天小跑来到床前,把锦囊举给他。
杨戬拆开锦囊,发现里头是一卷帛书和一支镶着珍珠的箸。箸尖上显出诡异的墨绿色。
这是烟柳苑的箸,他怎么会不认得?帛书上的字迹是伯父的亲笔,他怎么会不认得?
那天在堤坝上打翻的食盒里有一双带着剧毒的箸。他看到了证物,姑且信之。
可近十日还不见捉到下毒真凶,必然是因为真凶狡诈老辣,着实难捉,而不是自家乖乖有意拖延袒护啊!之前,她又要惦记在战场上的自己,又要提防沈惊月暗中动作,身上带着那样重的伤,自己回来之后,还要焚膏继晷地照顾自己,这就够她忙得头顶升烟了,还分出心思去捉真凶?
人家害我,难道不应该是我去找真凶么?这人挑拨离间,捉到了定要好好收拾!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杨戬拍拍哮天的头,把帛书和箸放在床头的案几上,顺手拿起那杯水来,一饮而尽。
水还是温热的。一股暖意从咽喉蔓延到肺腑。夜光琉璃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像一群聚集的流萤。
哮天摇摇尾巴,掉头往外走,先用脑袋一撞门扇,然后趁着门还没关上的瞬间窜出去。
杨戬重新躺下,猿臂一伸,把刘璟笙揽进怀里,摩挲着她的后颈,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忍不住亲了一口。亲过之后,他轻轻咂嘴,觉得着实不过瘾,于是一连亲了好几下,细细碎碎的吻接二连三落在刘璟笙眉眼间。
直到差点把她弄醒才肯“住嘴”。
像糯米成精了一样,香香甜甜软软糯糯,怎么亲都亲不够,恨不得一口吃了。
“干戈战事已歇,我妻浓睡在怀,何其幸也。”
刁遒站在水榭回廊的瓦背上,深秋夜半的寒风撕扯着他双翼上的羽毛。远远地瞧着,像一头高冷的孤狼。本该是岳晓雾巡夜,但他尚在病榻之上,所以刁遒替了他。
哮天直接跑到他跟前的檐下,端端正正地坐下,吐着舌头仰头看他。
刁遒飞身跳下来,考虑良久,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来回数次,最后还是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走,我带你去膳房找吃的。”
“嗷呜!”哮天疯狂摇着尾巴。
刁遒边走边想:看来,明天得在围墙上开几个狗洞。
龙鳞装是中国古代一种精巧的书籍装帧形式,起源于唐代,特点是将书页按一定比例错开粘贴于长纸之上,卷起时外观类似卷轴,但展开后书页会逐页翻飞,形似旋风,排列有序。龙鳞装不仅在视觉上具有独特的美感,而且在阅读时能够带来特别的体验,页页藏趣,相映成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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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七章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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